問題回到了當初,文景之治為什麼國庫會那麼充盈?
答案是,當時因為土地加速兼並,地主鄉紳和貴族成了惠民政策的受益者,自然在上繳利稅方麵肯定非常的積極,不僅不會拖欠,甚至會想法設法多交,讓朝廷延續這種政策,為此他們會變本加厲剝削農民百姓,收取更高的租稅,來支持朝廷。
這便是文景之治,也是很多朝代國庫充盈,下麵卻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被迫造反的的真相。
而之後被飽受詬病的漢武帝劉徹,反而是趁著對外用兵的機會,大改之前的國策,逐步分化貴族和豪紳的權利和土地,用中央集權將土地重新流轉到了百姓的手中。
也因為如此,劉徹被出身地主階級的史官抹黑了不少。
在袁熙心中,漢朝隻有兩個皇帝讓他佩服。
一是劉邦,二是劉徹,這兩人起碼知道百姓要什麼,其他人都差太遠了。
他將這些觀點寫下來,拿給沮授郭嘉等人看時,眾人無不目瞪口呆。
雖然他們都是博學之事,對於漢代的曆史和記載都很熟悉,但還從來沒有人這麼赤裸裸地將這層溫情脈脈的外皮撕得如此乾淨,露出裡麵血淋淋的骨肉來。
相較於渾不在乎的郭嘉,沮授澀聲道:“使君.明公要做什麼?”
這是沮授第一次從心裡佩服袁熙的見識,也是重新開始認識袁熙這個人,他自然知道,袁熙不會無緣無故寫這種東西,自然是準備做些什麼事情!
袁熙微笑道:“還是先生明白。”
“幽州不像中原,沒有那麼多地主豪族,而且隨著外族南下,很多大族也會逃去中原。”
“這對我來說,其實是一個很好的時機,我想嘗試著做些東西,看看能不能稍微改變這個天下,走出一條新的道路來。”
相比於受限於時代的郭嘉沮授等人,站在前人肩膀上的袁熙,明白這樣的土地政策走下去,最後都會進入一條死胡同。
不僅是漢代,唐宋元明的衰落,都和土地政策出現問題有關,而且這幾千年來,無數比袁熙更加出類拔萃的聰明人的徒勞努力,宣告了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對此現象,後世有評論,“單乾勢必引起兩極分化,兩年都不要,一年多就處出現階級分化,其中有些人還是貪汙多占,討小老婆,放高利貸買地,另一方麵是貧困農民破產,這恰恰是我們的社會基礎,我們的依靠。”
“包產到戶,短期內可能會增加一些糧食,時間長了,便會兩極分化,資產階級就會重新起來,剝削勞動人民。”
曆史的循環,便是如此,這是無可壓抑的人性,本來想要所有人都吃上飯,就是一個壓抑人性本能之惡的艱苦卓絕的偉大事業。
袁熙知道自己不能脫離於時代的生產力局限,去做出一些高高在上,飄在雲端的不切實際的行為,他想要做的,便是給天下看到,起碼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
沮授固然驚歎於袁熙的想法,但他還是很快提出了反對意見。
“明公的想法,便是直接控製鄉亭,但沒有當地大族的支持,怕是寸步難行啊。”
“畢竟大部分土地都在他們手上,相比十有七八的冀州,幽州也占到了十之五六啊。”
“既要他們的土地,又要他們為幽州出力,老夫實在想不出什麼方法,防止他們吃裡扒外。”
袁熙歎道:“先生說到點子上了。”
他也不由歎服沮授的敏銳,這個問題,宋朝表麵的最為明顯,受到的反噬也最為激烈。
宋朝嘗試將士大夫從土地上剝離開來,於是以相當強硬的態度和政策限製了士大夫的土地數量,同時用俸祿來彌補。
想法是好的,但在士大夫看來,我既然土地都沒了,何必還要為你大宋賣命啊?
女真遼國給的好處豈不是更多?
於是宋朝誕生了大量的投降派,士大夫通敵成了宋朝的主旋律。
朱元璋建立明朝後,看到了這個隱患,知道地主遲早會成為依附於皇權的寄生蟲,於是一邊大力打擊地主管員,一邊用諸王分封來控製土地。
但皇帝隻有一個,地主卻有千千萬,甚至分封出的諸王最後也變成了最大的地主,所以朱元璋也失敗了。
到了明末,反水的人不僅包括很多官員,還包括了晉商等勢力,便是因為他們和政體的聯係變弱,封建社會政體的根本是土地,剝奪了土地,便剝奪了認同感.
尤其是商人,商業越發達,和國家政體的聯係便越脆弱,於是對政體的認同感也越薄弱,最終的道路,便是改換門庭。
曆朝曆代,商人有了錢便想取得地位,有門路的想方設法進入上層,沒門路的直接用家底造反,很多時候造反作亂的,都是私鹽販子起家的。
士農工商的排名,便是由此而來,不得不說,古人的智慧,有時候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不僅僅是在現實中掀桌子那麼簡單,人心中的那張桌子,也必須徹底砸爛。
所以袁熙對沮授道:“所以我想請奉孝先生在義學中,把我的這篇東西作為必修討論的科目。”
“另外幽州的村吏安排,由公與先生主持。”
郭嘉和沮授聽了,都是麵露苦澀,袁熙這人,每次讓他們做的事情,都是極為難辦的,這次更是坑中之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