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商族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因為這一年裡,他們可以說遭受到了這幾十年來最為慘痛的打擊,已經是到了家族生死存亡之秋。
世代積累的財富,包括糧食輜重,以及重金購置的武器甚至盔甲,在和幽州軍的一次次戰事中損失殆儘,而積蓄的用以將來東山再起的財貨,也不斷在南匈奴貴人們敲骨吸髓的手段下大量流失。
商人是逐利的,他們不憚於投入巨資,隻要將來能夠收回成本,獲得巨利就好,更可怕的是現在他們山窮水儘,看不到任何希望。
在這次並州大戰中,麵對幽州軍的進攻,無論是先前寄希望於鮮卑例行的秋季入關劫掠,亦或曹軍來援,局勢都沒有對幽州軍造成任何明顯的影響,晉陽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雖然袁熙和鮮卑交戰巧合的因素很大,但在晉陽一方看來,幽州軍仿佛未卜先知一樣,春夏的兩次大戰之中把鮮卑擊退退到關外,還和袁熙簽訂了停戰協議。
此後袁熙不僅控製了並州北五郡,還截斷了鮮卑和並州的貿易通道,將塞外到關內的貿易路線直接納入自己控製之下。
這消息當初傳到並州商族耳朵裡麵的時候,不啻於晴天霹靂,因為這個舉動,徹底挖斷了並州商族的跟腳,他們無法通過和關外鮮卑貿易,獲得任何利益和錢財,百年間家族建立的基業就此毀於一旦!
所以他們才投靠了九原郡的南匈奴頑固派,想要借助南匈奴的力量對抗袁熙,袁熙不死,他們便無法奪回商路的控製權!
但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幽州兵的強悍,隻有接戰之後並州商族才體會到,南匈奴兵士和並州商族家奴組成的聯軍,在幽州軍麵前很快便敗下陣來,被迫退守到晉陽城中。
期間雖然懷城派來曹軍支援,但其隨即在出城和幽州軍的交戰之中,遭遇到了趕來的趙雲,在領軍的曹將認出趙雲的麵目後信心崩潰,甫一交戰,便大敗虧輸,四散潰散逃走,自此晉陽再也沒有等到任何一支曹軍援兵。
在被圍城的這半年時間內,並州商族也想了些破局的對策,包括背反南匈奴獻城,但消息敗露,還未發動幾個家族便被抄家滅門,餘者皆被充作了奴仆,從此並州商族再沒有實力膽量反抗。
但前日城下鑿冰一事,再度激起了並州商族為數不多的勇氣,因為他們看出來了,南匈奴根本不管他們死活,這是明擺著讓他們去死了!
而壓垮他們得最後一根稻草,則是今日傳出來的左右穀蠡王密談內容,當得知對方竟然準備過年後就動手對並州商族斬草除根,便再也坐不住了。
幾個主事人碰頭密議,決定來個魚死網破,既然南匈奴想要鈍刀子割肉讓他們死,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這些人中,便有當初城下時候鑿冰的幾位主事人,眾人越說越是慷慨激昂,就在幾方都計較已定的時候,突然有個年長之人說道:“大家想法都很好,但上次消息泄露,幾個家族被滅的事情,大家都有了前車之鑒,不敢輕易相信彆人。”
“甚至我也不敢肯定,咱們之中,有沒有南匈奴的奸細。”
“而且我最近得知了一個消息。”
“上次密議中,有個小家族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眾人一驚,隨著年長者指向角落裡麵一直很少說話的年輕人,這才醒悟過來,紛紛拔刀將其團團圍住。
那年輕人卻是神色不變,看向眾人,微笑道:“你們覺得,我是內奸?”
那年長者厲聲喝道:“你敢說你沒有參加過密議?”
年輕人淡然道:“你有何證據?”
“我還說你也參加過密議呢,你能反駁嗎?”
老者厲喝道:“不要再狡辯了!”
“我的消息來源十分可靠,你就不要抵賴了!”
年輕人意興闌珊道:“即使有,也不能證明我一定是奸細。”
“倒是你,我很好奇,伱是哪裡得來的消息。”
“而且即使我是奸細,你要是真心為在場的人好,也不會在此時揭穿我,而是暗地將我殺死,反而我死在此地,南匈奴貴人必然知道並州商族要造反了,不是嗎?”
此話一出,本來蠢蠢欲動,想要出手的眾人都猶豫了,因為年輕人說的沒錯,但這奸細找不出來,現在人人自危,誰知道明日自家會不會被南匈奴殺上門來?
老者沉聲道:“你這話明顯是在威脅我們,你的背後,顯然是有人指使!”
“你不是南匈奴的人,就是凶虎的人!”
年輕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在場眾人麵麵相覷,反而不知道如何做了。
眼下他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就是今天的聚會,會不會也像上次一樣,是個鴻門宴?
他們在猶豫的時候,年輕人也在心中糾結。
他明麵上的身份,是城內小商族盧家的庶子盧康,而其私下的身份,也確實是檢事府密探,上次密議的時候,他確實也參加過。
但上次的事件中,他留了個心眼,並沒有用盧家的名義,而是詐稱了另外一個小家族的名頭,連續參加了兩次次密議。
之所以如此,也是為了防範眾人之中,有南匈奴的奸細,也是吃定了其他家族不會私下去查驗身份,畢竟這種殺頭的事情,誰會大張旗鼓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