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做什麼?”
嚴墨戟有些疑惑, 隨著李四去了後院的廂房, 見到了正毫無形象地坐在棉榻上的苑五少爺。
這位出身富貴的五少爺,正捧著一個碩大的紅薯,毫無形象地吃得正香, 胖胖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一隻倉鼠,嘴裡還在不停地讚揚:“好吃!”
這烤紅薯也是什錦食裡賣的吃食,不過不是什錦食自己的, 而是租出去的攤子上賣的。
嚴墨戟吃過幾次, 這紅薯烤得確實一絕,剝開焦黃的外皮,帶著甜香的熱氣撲鼻而來, 吃一口滿口滿足的香甜, 就算被燙得直出氣,還是會想再吃下去。
嚴墨戟坐在苑五少爺對麵, 看著這個小胖子吃完一整個大紅薯,端起薑絲紅糖茶美美地喝了一口,才略帶好笑地問道:“五少爺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
苑五少爺回味了一下紅薯的美味,咂吧咂吧嘴,才放下手裡的茶杯:“這次本少爺過來,是有事想請嚴老板幫幫忙。”
嚴墨戟有些警惕地問:“不是又讓我去給你做麵條吧?”
五少爺擺擺手:“這倒不是……本少爺想明年開春去青州學院進學, 家中長輩不同意;近來祖父身體微恙,食不下咽,本少爺打算做一席豪宴, 討好一下祖父,好叫祖父鬆口。”
嚴墨戟呆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自己:“五少爺該不會是打算讓我去下廚吧?”
五少爺擊掌:“沒錯。”
嚴墨戟遲疑了著看了他一眼,才苦笑了一下:“五少爺,你對我的廚藝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嗯?”
“我一向並不擅長正菜,你看我什錦食做這麼大,都不曾賣過正菜。若是指望我來主廚,恐怕宴席都要被我搞砸的。”
五少爺也呆了一下:“你不擅長正菜?”
其實嚴墨戟倒也不是不會正菜——他的記憶力甚至能夠把隻看過一遍的廚師的動作記下來,大部分正菜的做法他都懂,也都能做。
隻是能做和做得好就是兩碼事了,宴席上的正菜,講究一個色香味俱全,嚴墨戟雖然自信自己做出來的菜口味不會差,但是與真正專精的廚師比還是有所差距。
更何況,作為第一時間給人留下印象的賣相,更考驗的是刀工和經驗,是需要長年累月鍛煉出來的。
五少爺興衝衝地前來,滿心以為憑借自己和嚴墨戟的關係,這點小事可以輕鬆搞定……沒想到吃了當頭一棒!
片刻之後,苑五少爺重新振作起來,皺著眉想了想,又問道:“你有沒有彆的法子?如果你能幫本少爺做好這一席宴會,本少爺可以讓幾個點的利給你!明年開春去青州城,本少爺也正好可以帶上你一起。”
作為嚴墨戟的合作夥伴兼什錦食的股東,苑五少爺也早早就接到了嚴墨戟對什錦食後續人員安排的調動,知曉了嚴墨戟過完年打算前往青州城的事情。
幾個點的利潤,嚴墨戟倒也不是特彆在乎;隻是苑五少爺說可以帶上他一起前往青州城,讓嚴墨戟有些動心。
雖然他猜測李四錢平的武功不錯,可是畢竟到時候隻有錢平一個人陪同他們上路,如果碰上有很多同夥的山賊,就算他不用擔心,武哥呢?武哥腿腳不便,到時候跑都跑不起來。
苑家作為鎮上最有錢的富貴人家,家中少爺要去青州城,肯定會專門雇傭不少保鏢。如果五少爺帶他們一起的話,那武哥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了……
嚴墨戟沉吟了一下,點點頭答應下來:“那五少爺先回去等我消息,我考慮下怎麼解決。”
前世的時候,這種家宴其實嚴墨戟也接過,多數是友情出場,也不拘多麼精致的賣相,隻要口味到了就行。
要打動苑家的人,除了新奇之外,賣相就不得不納入考慮中了。
苑家老爺子據說也是走南闖北多年的,各地小吃應當也吃過不少,用什麼食物,最容易打動他,並且自己還能把賣相也一起做好呢?
嚴墨戟思忖良久,回家和紀明武說了自己的打算。
“烤魚?”
紀明武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遍,輕輕皺了下眉:“燒烤是否有些過於簡單了。”
“我說的烤魚不是單獨的燒烤,而是燒烤加火鍋的組合。”嚴墨戟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先把魚烤好,然後加湯上炭火爐做成火鍋,等魚吃得差不多了,再大火加配菜,你看怎麼樣?”
這種新奇的吃法紀明武倒是沒有聽說過,思忖片刻後點點頭:“需要我做什麼?”
“刀工!”嚴墨戟毫不猶豫地道,“烤魚對刀工的要求挺高的,我的刀工做出來的魚可能不夠漂亮,武哥到時候你跟我們一起過去,幫我殺魚吧。”
紀明武沒有猶豫,點頭答應下來。
…
吳娘子提著一籃子山菌,敲響了紀家的大門。
東家要給苑家做一桌宴席,需要帶上她一起,說是要下鍋的配菜和肉片,經過自己冰過之後,賣相、口感都會更好。
一直感念嚴墨戟收留之恩的吳娘子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這幾日更是日夜修煉內功,力求自己不要給東家拖後腿。
東家要她今天到紀家來,事先演練一番,吳娘子第一次來東家的住處,聽送外賣的周洋說東家前陣子買過野山菌,就自己去采了一些帶了過來。
——說起來,東家那個夫郎,據說是個瘸腿木匠,整日都在家中,自己還從未見過……
吳娘子心裡想著,聽到門後傳來一陣“篤篤篤”的聲音,仿佛什麼木頭敲擊地麵,隨後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麵容出現在門後。
紀明武開門後看到她,眼中也閃過一絲意外,隻是麵上沒有顯露出來,隻點點頭道:“好久不見。”
呆愣了半晌,吳娘子才回過神,手裡挎著的籃子都丟地上了,一籃菌菇散落一地。她恍然不覺,眼中閃動著淚光,結結巴巴地道:“恩、恩公?!沒想到竟然是您?”
一年多之前,她和獨子被綁架,偷盜東西引來禍水的夫君卻苟且逃生,留下她們母子麵對一群怒火中燒的惡人。
那些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被盜了東西本就怒火中燒,此時麵對自己母子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她的獨子就慘死在那些人手中。
就在她也即將麵臨侮辱的時候,就是眼前的恩公出現,徹底殺儘了那些惡人,救了她一條性命,之後便飄然而去,沒有留下姓名。
她至今都忘不掉,恩公拄著拐杖,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麵前,神色如同現在一般淡然,出言問了幾句,確認眼前的人儘是草菅人命之徒後,手中拐杖微微一動——
一招。
隻一招。
吳娘子甚至沒有看清他出了什麼招,隻見眼前一花,周圍幾十個草莽大漢就齊刷刷地仰麵躺倒,徹底無聲無息。
那夜她傷心獨子慘死,等到回過神想要感謝恩公時,已經不見了恩公的蹤影。
沒想到,此刻竟然在這裡見到了!
——恩公為何會在東家家裡……咦?
吳娘子反應過來,捂住嘴驚訝地道:“恩公,您便是東家的夫郎?”
紀明武點點頭,沉默了下,叮囑了一句:“他不知曉我身份,你莫要暴露。”
吳娘子怔了一下,重見恩公的激動心情冷卻下來,張了張嘴,想問問為何以恩公如此高強的武功,要隱居在這樣一個偏僻小鎮扮演一個木匠。但她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哪有那個立場去詢問恩公的事情呢?
於是吳娘子抿了下嘴唇,點點頭:“奴家會謹記的。”
頓了頓,她似是忍不住,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低聲懇切道:“恩公,雖說知道這話輪不到奴家來說,但是……東家是個好人,您……”
紀明武聽出了她對嚴墨戟的維護之意,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些,也低聲道:“我知,你放心。”
江湖中人與平民百姓之間涇渭分明,吳娘子此前從未見過像東家這樣的人,願意給他們這些流浪的江湖武人一個歸宿,讓他們哪怕是三腳貓的功夫都有用武之地,讓他們真正感覺有個家……
所以吳娘子見到恩公之後的震驚過後,又有些隱隱的擔憂:東家不知恩公的身份,恩公為何要隱姓埋名娶東家過門?恩公的江湖中人身份,又是否會給東家帶來麻煩?
雖說她不知道恩公是何人,但是以恩公的武功看,在江湖上定然不是寂寂無名之輩——這也意味著,能叫恩公不得不避居這種小鎮的麻煩,定然也不小……
隻是那終究是恩公和東家之間的事情,吳娘子清楚自己是沒有插手的餘地的。
因此她也隻是歎了口氣,蹲下身來想要撿起滾落一地的菌菇。
紀明武看看四下無人,拐杖輕輕一點地,吳娘子隻覺得地麵微微一顫,散落在地的菌菇頓時一齊騰空而起;隨後紀明武左手一揮,那些飛起的菌菇就都落進了籃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