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不像佛家一樣禁欲,講究寬厚、道德、陰陽和諧,皇帝轉念一想也對,女孩子年紀到了,春心萌動乃人之常情,哪值得喊打喊殺?皇帝點點頭,說:“既然你覺得有疑,那就去核查一遍吧。”
陸珩低頭應下,眼中飛快劃過一陣暗芒。他一字沒提陳寅,但已給陳寅告了一狀。皇帝是聰明人,之後他肯定會查這個案子是怎麼回事,自然會知道陳寅已經把這個案子定了。甚至陸珩繞過陳寅來和皇帝稟報的心思,皇帝也能猜到。
這就是陸珩和皇帝的相處之道,對付一個聰明人,永遠不要試圖操縱他。陸珩就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擺給皇帝看,皇帝看穿了,便也願意容忍。
說白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也是人之常情。對於這些出自人性本能的欲望,皇帝都能接受。他真正不能接受的,是欺騙。
陸珩目的達成,正打算告退,忽然聽到皇帝問:“張永、蕭敬一案查的怎麼樣了?”
陸珩心中微微一凜,說:“臣正在查。”
皇帝點點頭,沒有後話,似乎隻是隨口一問。而陸珩卻知道,皇帝沒耐心了。
最晚半個月,皇帝就要看到結果了。
陸珩行禮後退出宮殿,他走出乾清門,腳步逐漸加快。走到左順門時,他迎麵和另一個人撞上。
兩人視線交錯,雙雙都覺得晦氣。可很快,陸珩就擺出他慣常的稀薄笑意,問道:“鎮遠侯。”
傅霆州對著陸珩頷首,目光幽深,仔細聽還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陸指揮僉事。”
陸珩如今領著指揮使的職,京城內外給麵子的人都叫他“陸指揮使”。顯然,傅霆州並不屬於給麵子的人之一。
陸珩聽到傅霆州的稱呼,並沒有生氣,笑意反而愈發深了。陸珩眼睛從傅霆州身上掃過,意味不明看了眼他的手臂,說:“南鎮撫司還有事,我先走了,來日再和鎮遠侯敘舊。”
傅霆州冷冰冰注視著他,目光殊為不善。陸珩頂著這種目光也毫無壓力,他對傅霆州點頭笑了笑,竟當真要走。陸珩走出兩步,傅霆州忍無可忍,轉身道:“陸大人。”
陸珩停住,沒有回頭,慢條斯理道:“不敢當鎮遠侯這句大人。不知,鎮遠侯還有什麼事?”
“我最近得到些佳釀,想請陸大人品嘗。隻可惜陸大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陸大人最近在忙什麼?”
陸珩笑笑,半側身,看向身後之人。紫禁城華貴冰冷的陽光照映在他眼中,越發顯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瀲灩如水,波光浮動,看不清真正神色。
陸珩端著完美無缺的微笑,說:“我在忙什麼,鎮遠侯應當知道。”
傅霆州拳頭握緊,小臂上的青筋一下子繃起來。他在挑釁,他竟然猖狂到當著傅霆州的麵叫板。
傅霆州太用力,牽扯著胳膊上的傷又疼起來。傅霆州臉色冷的像鐵,聲音忍怒:“陸指揮僉事,凡事適可而止,勿要惹火燒身。”
陸珩看著傅霆州笑了起來,他抬頭望了眼高遠寡淡的天空,然後偏頭,坦然地看向傅霆州,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無辜:“我奉聖命調查張永、蕭敬行賄一案,鎮遠侯如此憤慨,莫非,和張永蕭敬有什麼關係?”
傅霆州薄唇緊抿,脖頸上的青筋都繃出來了。陸珩奚落了對頭,心情大好。他尤嫌不夠,走前又誠摯地說道:“聽說鎮遠侯和永平侯三小姐好事在即,陸某在此恭喜鎮遠侯得償所願,喜得佳人。隻可惜最近鎮撫司走不開,鎮遠侯的美酒,看來陸某是無福消受了。待來日鎮遠侯大婚,陸某必上門討一杯酒喝。”
陸珩說完對傅霆州點頭,轉身便走。傅霆州站在莊嚴冷肅的紫禁城夾道,目送陸珩遠去。他身上的四爪飛魚在陽光下金晃晃的,刺的人眼睛疼。
傅霆州的拳頭越攥越緊,手背上青筋畢現。傅霆州心知肚明,卿卿必然被陸珩抓走了,這兩天他一直在等陸珩開條件,但陸珩平靜如故,毫無動作。最終傅霆州沉不住氣了,跑來找陸珩要準話。結果,陸珩這廝竟然裝傻。
傅霆州氣陸珩不擇手段,但更擔心王言卿。她一個姑娘家,落在陸珩這種人手裡,沙漏每報一次時傅霆州都要心驚膽戰。傅霆州深吸一口氣,北京城乾冷的空氣湧入肺中,像刀子一樣,刮的人生疼。他抬頭望向連綿起伏的碧瓦朱甍,心臟像缺了一塊,不斷漏風。
卿卿,你在哪裡?
陸珩從宮裡出來後,嘴上一直掛著莫名的笑意。他和皇帝打了招呼,可以出發去保定查案了。陸珩就是錦衣衛,給自己辦個假身份不費吹灰之力,他很快打點好一切,帶著王言卿在一個清晨出京,往保定府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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