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左雲起從醬汁裡夾起幾片切得薄如蟬翼、幾可透光的裡脊,道:“你倒是會享受。”
樓主慢條斯理道:“人活一世,不就是圖個痛快麼。小雪呀,來給爺剝螃蟹。”
小雪道:“是。”
左雲起抬頭一瞧小雪那花兒似的臉蛋,鄙夷道:“朱門酒肉臭。”
樓主道:“謔,你還挺不怕我的?”
左雲起道:“不敢。可否借銅鏡一用?”
左雲起對鏡道:“咦,這人真好看。”
“……”
【二十一】
樓主道:“你穿來之後第一次照鏡子?”
左雲起道:“一來就被他們一路押著,吃的都不給,哪還有鏡子……嘖,這眼皮兒不夠雙啊。”
樓主道:“大男人還管眼睛雙不雙。”
左雲起傷感道:“我以前最好看的就是眼睛了,又大又有神。”
樓主嗤笑道:“都灰飛煙滅了,還不是任你吹。沒準兒是個禿老頭子呢。”
左雲起道:“你以前定然花容月貌咯。”
樓主道:“一般一般,也就是走在馬路上被星探攔過那麼三十幾次。”
左雲起道:“你大爺。”
……
樓主猛然抬頭盯著他。
樓主道:“你再說一遍。”
【二十二】
左雲起猶豫了一下,麵露惶恐,低頭道:“恕我失禮……”
樓主道:“再說一遍。”
“……”
左雲起道:“你、你大爺。”
樓主長歎一聲,道:“我大學裡有個室友特彆貧,我每次跟他鬥嘴都是以這句結尾的。”
左雲起觀察著他的臉色不說話。
樓主露出一絲落寞的神色,道:“小玉呀,給爺斟酒,斟滿了。”
左雲起望著他舉杯,體貼道:“你若是喜歡,我倒是不介意每天問候一遍你大爺。”
“……”
【二十三】
樓主道:“我說你還真是不怕我啊。”
左雲起道:“說實話,有點怕,但怕得不太厲害。”
樓主道:“為何?”
左雲起道:“人若是真真切切地死過一次,也就不那麼貪生了。”
樓主似有幾分感慨,歎道:“你說得對。我們這些人,誰不是向死而生呢。”
左
雲起道:“抱著一顆千年之後的心打量周圍,功名利祿都是塵土,恩怨情仇都是白骨。沒了也就沒了,有什麼大不了。”
左雲起本是敷衍,說著說著卻被牽動了心事,喃喃道:“世人又何必為這些塵土汲汲營營呢。”
樓主給自己斟著酒道:“我上輩子有房有車有事業,結果一天過馬路時沒看見紅燈,咣當一下,全成了浮雲。”
左雲起道:“……交通規則要遵守啊。”
樓主道:“你呢?你怎麼來的?”
“……”
左雲起麵色如常道:“自儘。”
左雲起全神戒備地等著後續的追問。
然而樓主緘默良久,隻是遞去一隻酒杯:“喝。”
【二十四】
樓主似乎對左雲起放鬆了一些警惕。
接下來的幾日,他不再時刻審查盤問,隻在吃飯時叫上人閒聊幾句。
左雲起準備周全,應對起來倒也沒出差錯。
大約是出於對“老鄉”的照顧,樓主下了吩咐,左雲起可在這棟樓裡自由行動,白吃白喝,擲骰子輸了還能報銷,儼然是特等貴賓的待遇。
樓裡的茶是頭采頭茬,花是姚黃魏紫,酒是金漿玉醴,賭局更是前所未聞、層出不窮的新鮮玩法。
京中的高官貴胄名仕才子,誰要是不曾到樓中體會一遭,簡直沒臉到人前說。
【二十五】
恭王道:“一張‘乾完這票就金盆洗手’。”
莊王道:“一張‘乾完這票就回老家結婚’。”
樓主道:“大,要不起。”
恭王道:“一張‘此行一定平安無事’。”
莊王道:“一張‘明天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我手上隻剩五張了。”
樓主道:“大,要不起。”
恭王道:“四張‘家中妻兒等我回去過年’,炸了!”
莊王道:“四張‘凶手就是’。你們還有比這大的炸麼?”
恭王急忙看向樓主。
樓主道:“慚愧。”
恭王怒道:“要你何用。”
莊王洋洋得意地甩出手中最後一張牌,道:“一張‘此行一定平安無事’。二位,我贏了。”
【二十六】
樓主一團和氣地笑道:“願賭服輸,樓中那對鑲金瑪瑙杯,這便送去殿下府上。”
恭王唉聲歎氣,站起身便朝門外走
。
莊王不依不饒地追上去,在他肩上一拍道:“王兄啊,那壇竹葉青是勞煩你差人送來,還是我自己登門去取啊?”
恭王沒好氣道:“送你便是。”
莊王大樂道:“樓主啊,你這新推出的‘死亡之牌’甚是有趣,本王愛玩。隻是不太懂它是啥意思。”
樓主跟著起身相送,聞言道:“回殿下,道理是簡單的,牌越大,上頭寫的句子越致命。說完‘此行一定平安無事’的人或許還有生機,但說完‘家中妻兒等我回去過年’的人,決計活不到過年。”
莊王道:“這是什麼道理?”
“……”
樓主陷入了沉思。
恭王道:“此等玄奧的占卜之術,彆說你不懂,他自己恐怕也隻知皮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