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身帶血,放聲大笑道:“徐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都到這種關頭了,你還打算血口噴人為自己狡辯?”
“不打算。”
我滿腔悲憤化作了通身狂湧的真氣,徐狷眼皮倏然一撩,立即後退喝道:“快將他拿下!”
眾人一擁而上,手裡的十八般兵器朝我周身招呼過來。刀劍加身,血如泉湧,我渾然不覺,長劍挾風直指徐狷心口,隻想拉他為我殉葬——
這一刹那,腦中竟閃過一個念頭。
到底還是對不住範愛國。
雖然一直想著趕他走,但這一路多虧他陪伴,才不至太淒涼。
【範愛國】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是很看得懂。
總之等我回過神來,那些擁來的人已經倒下了一半。我身前擋了一道散發著“在下始終是男主”的寂寞氣息的背影,身形閃動之間,將那刀光劍影牢牢阻在三尺之外,衣發俱揚,宛若天神。
“龍大俠!”我趴在地上熱淚盈眶。
徐狷一臉冷肅道:“龍大俠,我武林盟為江湖除惡,你這般插手是何意?”
龍大俠淡聲道:“我隻聽令於林盟主。”
徐狷一頓,狂笑道:“林開居然隻派了你一人過來?真當你能橫掃千軍?黃口小兒,未免太過托大!”
龍大俠那一招一式氣吞山河,聲音卻平靜得像坐著閒聊:“徐狷,你向來為人景仰,何以如今判若兩人?你四處收集飲血千萬的凶劍,妄圖拔升修為,其實早已為凶劍俘虜了。”
徐狷似乎吃了一驚,強作不屑道:“你們早就發現,還一直隱忍不發?”
“隻是早有懷疑,等你自行露出馬腳而已。”
……
等等。
那謝涼算什麼?
【謝涼】
龍大俠一邊砍人一邊道:“謝公子,多謝你揭露徐狷真麵目。其實這半年來一直有武林盟的人暗中跟隨你,才能助你次次化險為夷。”
“……”
我道:“我不知為何一點也不感激呢。”
龍大俠道:“為表誠意,我就當不認識範愛國。”
他是指穿越者那事?
我目光一閃,慌忙喊道:“小心!”
徐狷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柄短劍
,鋒刃暗沉隱現血光,正是被他盜取的玄離劍。凶劍在手,徐狷仿佛功力大增,老邁的身軀以不合常理的輕捷欺近龍大俠,與之纏鬥到了一處。剩下那幾個侍衛見狀急忙撲向我,卻被從天而降的數名黑衣人攔住了。
徐狷動作刁巧詭異,內力蠻橫卻更甚林中那次。我看在眼中,毛骨悚然。與其說是他在使劍,不如說那柄劍操縱著他。
龍大俠麵不改色道:“盟主部下已經趕來了,你不可能逃出生天,不如——”
【範愛國】
“不如你替我死!”徐狷目眥欲裂,短刃當空朝龍大俠劈去,霎時間將龍大俠的劍斬成了兩段。
龍大俠猛然棄劍,趁徐狷被短刃之巨力帶得踉蹌之際,一掌拍向他的後心!
徐狷立時口噴鮮血,顯然被他那一掌震碎了內臟,玄離劍脫手墜地,人也搖晃著倒了下去。
那具槁木般蒼老的身軀裡,似乎有一團灰光幽幽升了起來。
我突然醒悟了。
時候到了。
這就是我一直在等的時機。
我鬼使神差地低頭一望,忽而望進了自己的胸膛。
那裡蜷縮著一抹輕盈的魂魄,在沉睡中靜靜地漂浮。那是謝涼。我隻消伸手一抓,就能將他拽離肉身,扔到新宅去。
……
或許人在奪得生殺大權的時候,反而開始心存敬畏。
又或許是我莫名地有愧於他。
也可能是彆的。
反正不是心軟。
【謝涼】
我睜開眼,隻見一抹淡薄慘白的魂靈在不遠處顯形,緩緩朝徐狷的屍身中鑽去。
這景象當真熟悉。
胸口某處像被剜走了一塊似的,空曠得令人無所適從。
我帶著一絲無以言喻的悲涼,望著那抹幽靈朝徐狷的屍體融入進去……融入進去……
然後又飄了出來。
【範愛國】
怎麼回事?我占領不了!
那天我順順利利就住進了謝涼的身軀,這一次卻無論如何擠不進去。
我試了數次,隻覺得自己越來越輕,不由自主地朝高處升去,離那屍身原來越遠。
為什麼?哪裡出錯了?
遙遠的某處似乎傳來一聲詭秘的輕笑:“你可知徐狷德高望重、有權有勢,為何無故走上歧途?”
……
“因為他不是徐狷。”
那聲音狂笑道:“我十年前鴆占鵲巢時,他就已經是一具死屍!這軀殼陽氣已儘,你還想據為己用,太天真了!跟我一道投胎去罷——”
我茫然低頭,看見謝涼站在原地仰望著我,眼眶漸漸紅了。
“騙子。”他道,“就你還好意思自稱比我帥。”
【謝涼】
範愛國笑道:“你這審美存在時代的局限性,無法感受哥的英俊。”
範愛國越升越高,恍如隨朝露蒸發的幻影。
我淚眼模糊,想要道歉,又想要道謝,最後吐出一字:“哦。”
他道:“重活這半年,我其實挺開心的。”
“……”
“你多保重,我先走一步。”
【範愛國】
就像標準結局那樣,我,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
又睜開了。
因為此時我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
這巨力混雜著莫名的眷戀,與玄妙的天意。它吸引著我,不斷下墜,墜向混沌苦難的大地——
我看見了謝涼不知何時揮出的長劍。那或許是他這輩子使出的最快、最準的劍招。
長劍之尖,穩穩戳著一隻蚊子……的屍體。
【謝涼】
我道:“你要不要先喝點?”
……
我道:“彆賭氣了,今天還有好長的路要趕呢。”
……
我道:“也彆喝太多,我怕你飛不動被人一巴掌拍死。”
……
具體的細節實在難以解釋。
總之……我的病好了。
今天我依舊在帶著範愛國尋找新身體的道路上。
【有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