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開膛破肚的男人,像隻蝙蝠一樣,被高高地掛在樹枝上。
“啊!”
單親媽媽捂住了嘴,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接著她又發出了類似於乾嘔的聲音。
拿玫同情地遞給她一張紙巾:“習慣就好,昨天晚上我們一直都在看這些。”
林賽看了拿玫一眼。
這個新人的反應好像有點奇怪。
DV裡的錄像還在繼續。
湯米顯然在一瞬間慌了神,手忙腳亂,畫麵也晃得讓人想吐。
一會兒切到樹上搖晃的屍體,一會兒又切到他自己的腳邊。他踩在黏糊糊的血裡。
他們隱約看到了樹下屠宰場一般的血腥局麵。
草叢之下猶如一攤血池。內臟都被拖了出來,黏附在樹乾上。
“不對。”湯米喃喃道,“凶手肯定在這附近!我得趕緊出去報警!”
畫麵又猛烈地搖晃了起來。
他開始狂奔。急促的腳步聲並著壓抑在胸腔裡的喘息。
直到他聽到了那地獄一般的聲音。
“滋——滋——”
巨大的、轟鳴的電鋸聲,由遠及近。
凶手出現了。
鏡頭驟然掉了個頭,被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蓋住了。接著一隻手伸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將麵前擋住視線的障礙物撥弄開來——
湯米蹲在了草叢裡。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呼吸聲緊緊地揪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這一招很成功。電鋸聲越來越遠,幽暗的樹林似乎漸漸也歸於平靜。
DV的畫麵開始慢慢往上升。一隻顫顫巍巍的手將它捧了起來。
湯米試探性地站了起來。
但就在此時……
巨大的驚雷裹挾著閃電,仿佛要將整個天空撕裂開來。
他嚇得手一抖。
“滋——滋——”
馬達的轟鳴,如鬼魅般地出現在他身後。
DV掉落在地上。
鏡頭天旋地轉,仿佛經曆了一場大地震。
它在黑暗中歪倒在一邊。畫麵靜止了,什麼都沒有拍到。
但畫外音卻是如此地恐怖。
“啊啊啊啊————”
無比淒厲的慘叫,伴隨著利器刺破血肉的聲音。
那是這個年輕男孩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聲音。
大量的鮮血如同爛西瓜瓤一樣,噴濺到鏡頭上。
不知過了多少,又有一隻手伸到了鏡頭前。
他將鏡頭撥正了。
一個沾滿血的人/皮麵具的大特寫,驟然出現。
皺巴巴的人皮,鬆鬆垮垮地貼在人臉的五官上。隨著凶手的呼吸起伏,留下了深深的溝壑。
它對著鏡頭露出了猙獰的一笑。
鏡頭掉頭一轉。
他們第一次看到了湯米的臉。
他是個可愛的高中男孩,圓圓的眼睛,一頭棕色的卷發,像一隻毛茸茸的小狗。
但此時他滿臉是血,空洞地張大了嘴巴。棕色的頭發緊緊地貼在額頭上,血、汗和草叢裡的爛泥混在一起。
脖子下是一個整齊的切口。
他的頭被整個割了下來,像皮球一樣,掉落在草叢裡。
鏡頭永遠定格在此。
錄像結束了。
*
坐在DV前的觀眾們呼吸急促,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們的心起起落落,像是也跟隨著湯米經曆了這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人人都滿頭大汗。
攝影師情不自禁地喃喃道:“這凶手……還是人嗎?”
單親媽媽也捂著臉哭了出來:“這一局……為什麼會這麼難……”
低落和恐懼的情緒在房間中散布開來。
拿玫突然轉過頭,對Valis說:“湯米是誰?你認識嗎?”
Valis搖了搖頭,又叫了一個中年警察過來。
沒想到對方十分驚愕地說:“湯米?!關他什麼事?”
拿玫指著DV說:“你認識他?這是他的DV。他死了。”
“他、他死了?”對方嘴唇顫抖,難以置信地望著桌上臟兮兮的DV。
“——湯米·沃克是隔壁鎮的一個男孩。他已經消失了一整年了。”
教導主任也被警察叫了回來。
他也非常吃驚:“什麼?湯米死了?”
拿玫:“是啊。”
他歎了一口氣:“我早該知道……他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教導主任麵露不忍地說:“湯米住在隔壁鎮上,但他在我們學校讀書。他偶爾在同學家借住,不過大部分時候每天都要跨鎮上學。他是個好孩子,經常在學校裡待到很晚。我也提醒過他,還是早點回家比較安全,但他太固執了。那天晚上,他又是很晚才離開……”
他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中年警察接著他的話道:“他沒有回家。他媽媽報警了。我們找了他整整一個月,始終毫無音訊。”
拿玫:“你們有搜過這片小樹林嗎?”
警察搖了搖頭:“那是郊外的一片荒地,從來沒有人去。不是我們的重點搜查範圍。”
拿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青春片裡的警察智商都是不在線的。
“那你們……應該會在那裡發現至少兩具屍體。”她說。
對方臉色大變。
Valis坐在桌對麵。
他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十分簡潔地說:“現在去搜。”
*
警方的效率倒是意外地很高。
不到一個小時,搜查結果就出來了。
他們果然在廢棄的樹林裡找到了兩具屍體,都被淺淺地埋在土裡。
其中一具是身首異處的湯米。
另一具卻是……鎮上一位著名的成功人士威爾遜·霍爾。
因為太過於富有,他本來就不常住在鎮上。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失蹤了。大家都誤以為他去紐約做大生意了。
教導主任回憶了一會兒:“沒記錯的話,他今年給學校捐過好幾次款呢。”
旁邊一個老師連連點頭:“豈止是我們學校,他還資助了好幾家教育機構和醫院。”
兩人相對望了一眼,突然感到脊背生寒:“所以是誰在以他的名義……”
“難道是……”
“是凶手吧。”拿玫幽幽地說:“劫富濟貧,還挺有正義感呢。”
萬祺:“你還挺欣賞他??”
拿玫飛快地說:“沒有,你看他多變態,又殺有錢人,又殺高中生。肯定是羨慕人家比他年輕比他有錢。”
萬祺:“……”解釋就是掩飾。
林賽試圖將話題拉回來:“這條線索說明了,我們麵臨的是一宗連環殺人案。DV錄像上顯示的日期,恰好是……一年前的昨天。”
“為什麼凶手會在沉寂一年後,突然又出現?”她身邊的攝影師沉吟道。
拿玫:“因為寂寞吧。沒想到一年過去了,都沒人發現自己的豐功偉績。豈不是很沒麵子?所以他決定挑個良辰吉日,重出江湖。”
萬祺:“挺有道理哎。”
突然她又十分驚恐地看向拿玫:“等等,你為什麼會這麼理解凶手的心理曆程??”
她顫抖的手指向拿玫:“難道你真的……”
拿玫一頭霧水地看向她:“這不都是青春片的套路嗎?你平時不看電視?!”
萬祺輕蔑地撩了撩頭發,對她露出了一個人生贏家的笑容。
“電視?電視是什麼?我沒空看電視,我要去瑞士滑雪,阿根廷看瀑布,肯尼亞打馬球……我忙死了。”
拿玫:=皿=
現充真可怕。
這位現充又想到了什麼。萬祺轉頭對教導主任說:“對了,學校裡是不是丟了一把電鋸?”
教導主任點了點頭。
“木工說那一天是……等等,是星期幾來著?”她絞儘腦汁,又推了推拿玫。
拿玫欣慰地說:“星期二。”
看來現充的腦子都不是太好。
萬祺長舒了一口氣:“是的,星期二的晚上。”她又躍躍欲試地望著教導主任,“所以,那天發生了什麼嗎?”
教導主任摸著腦袋回憶了一會兒:“上周二啊,那天下大雨嘛,我記得很清楚。有幾個調皮的學生留下來關禁閉了。不過我有事,就罰他們去自己打掃工具間了。”
萬祺震驚地說:“工具間?放電鋸的那個工具間嗎??”
教導主任:“是啊。”
他陡然意識到對方的表情為何會如此……震驚,又假裝咳嗽了兩聲:“咳咳,是的,我們懷疑過是這幾個調皮鬼中的哪一個把電鋸偷走了。但是他們發誓沒有,還能互相作證。我們不能無緣無故地懷疑學生嘛。”
他又挽尊地補充了一句:“不過……他們後來倒是承認了,自己離開的時候確實沒有鎖好門。所以也可能是之後有人潛入進去,將電鋸偷走了。”
“但這幾個學生的嫌疑還是最大。”林賽單刀直入地說,“他們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們嗎?”
“當然,當然。”教導主轉過身,任在身後亂糟糟的書架上一陣翻找……
並且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力的咳嗽聲。
灰塵太大,把他自己嗆到了。
拿玫:這書架是幾年沒被摸過了??
主任一陣手忙腳亂的摸索,終於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找出了一張薄薄的紙。
上麵亂七八糟地寫了幾個男孩子的名字。
【托比·霍珀,吉姆·西多,盧多·林奇,亞當斯·韋爾……】
林賽將這些名字一個個念了出來。
她越念聲音越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瞪瞪地望著這張紙,突然又從背包裡翻出了一個黑色筆記本,打開了其中一頁。
她顫聲道:“這些人……全部都參加了昨天的派對。他們都死了。”
她繼續伸出手指,一個一個地比對名單:“不對、不對……有一個人沒死。”
她的手指停住了。
她指向的名字是【安德魯·霍爾】。
萬祺不以為然地說:“嗬,這不是那個蠢直男嗎,他是玩家,肯定不會死啊。”
“咦,霍爾這個名字很耳熟啊。”拿玫轉頭看向教導主任,“剛才你是不是提到過?”
對方點了點頭:“當然,安德魯就是威爾遜·霍爾的兒子。”
而威爾遜·霍爾正是……
一年前的富豪死者。
拿玫:“哇哦,竟然是個富二代。”
萬祺也倒吸一口涼氣:“什麼?那他豈不是很可疑?”
“是啊。”拿玫頗為讚同地點頭,“他爸爸失蹤了一年哎,他居然一直不知道,太不孝順了吧。”
萬祺:神他媽不孝順。
“這不是重點,謝謝。”她轉頭看向林賽,“玩家也可以是遊戲裡的凶手嗎?”
林賽十分猶豫地說:“我確實聽說過有玩家在遊戲中會出現對立的身份,但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
拿玫:“他的智商看起來不太像是凶手呢。”
萬祺露出篤定的神情:“那又怎麼樣?證據確鑿啊。既有作案動機,又有證據。”
“你不是不看電視嗎?怎麼專業術語一套套的?”拿玫好奇地說。
“……”萬祺假裝沒有聽到拿玫的拆台。
她還沉浸在推理的快感裡,感覺簡直可以站在泰坦尼克號上大喊自己是世界之女王。
突然她眼前一亮。她又想到了什麼。
沒錯,這個案件的雷神之錘已經在她手上了。
萬祺興奮地說:“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那個金發女生不是在安德魯懷裡說了幾句話嗎,然後她就死了!!而安德魯也再沒有出現過!!
“他說自己躲在洗手間裡,但其實他是殺完人之後,把東西都扔在門口,然後才躲了進來,假裝自己有不在場證明。——所以警察才在門口找到了他的麵具。你說是不是?”
她滿臉勝利地望向坐在桌前的帥警察,試圖征詢他的意見。
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在聽自己說什麼,反而單手撐著下巴……在望著拿玫發呆。
萬祺:“……”這麼好看嗎?!
她又氣成了一隻河豚。
“安德魯呢?”她決定化悲憤為福爾摩斯欲,對其他人說,“快把他抓起來!他絕對是凶手!”
她環顧一圈,卻發現對方不見人影。
教導主任默默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哦,到時間了,他應該是去廣播台了。”
沒錯,這個騷包的男同學……
還兼任學校廣播台的主持人與DJ。
萬祺大怒:“殺人犯也配做DJ?走!快去抓他!”
拿玫卻默默地說:“等等,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萬祺雙眼噴火地轉過頭:“什麼?!”
拿玫慢吞吞地說:“就是,前麵兩個人被殺的時候,他在跟我們聊天呢,沒空去殺人啊。”
萬祺:“…………………………說得對啊。”
她徹底石化了。
=皿=
拿玫:“哦豁。”
目光中透出無限同情。
福爾摩祺,上線五分鐘後……下線了。
林賽站了出來,安慰地拍了拍萬祺的肩膀:“彆難過,至少你的思路肯定是對的。就算安德魯不是凶手,他也是這一局遊戲的重要角色。我們先去找他吧。”
萬祺非常感動。
她覺得林賽簡直是天使。
……而瘋狂拆她台的拿玫絕對是惡魔。
萬祺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接著她突然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仿佛背後出現了一道死亡凝視。
她狐疑地回過頭。
沒有彆人了。帥警察依然坐在辦公桌前,十分優雅地托著下巴,望著拿玫發呆。
“搞錯了吧。”她喃喃道。
她轉過身。
辦公室依然涼颼颼的。
——她決定去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廣播裡卻響起了一段非常悠揚的——《BABY》。
尚未變聲的賈斯汀·比伯深情款款地唱道:
Baby,baby,babyohh
Baby,baby,babynoo
拿玫:這音樂品味絕了。
安德魯的聲音,神采飛揚地出現在了廣播裡。
“各位同學,下午好,我是你們的老公安德魯。”
拿玫:“……我吐了。”
幸災樂禍的萬祺指著她:“你男朋友,哈哈哈。”
接著萬祺又感覺到背後一涼。熟悉的死亡凝視回來了。
她的笑聲戛然而止。
“在開始今日廣播之前,先向大家插播一則緊急通知。由於昨夜出現的惡性殺人事件,我市將從今日起開始實施宵禁,宵禁時間從晚上8時持續至次日早上6時。請全校師生放學後立刻回家,切忌在外逗留。”
安德魯又重複了一遍。
“宵禁時間從晚上8時持續至次日早上6時。請全校師生放學後立刻回家,切忌在外逗留。”
辦公室的窗戶大開著,隱約能聽到樓下操場上,同學們一陣陣喧鬨起哄的聲音。不斷有人發出了“噓——”聲。
顯然他們對此並不是很滿意。
安德魯:“現在,我們……”
他的聲音突然卡住了。
廣播的那段傳來了某種奇怪的電流聲。
不,那分明是他們最熟悉的……電鋸的聲音。
“滋——滋——”
玩家們交換了一個驚愕的眼神。
他們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凶手居然再次出現。
廣播那端,安德魯發出了驚慌失措的喊叫:“你是誰!彆過來——”
“停下!再過來我還手了!!!”
“滋——滋——”
電鋸發出了沉悶的轟鳴。
劈裡啪啦、哐哐當當一陣響聲。
桌子椅子都被打翻了,還夾雜著玻璃破碎的聲音。
可以想見,廣播台裡正在發生一場大屠殺。
這仿佛是在直播一場死亡。
教導主任和其他警察都臉色大變,他們拉開辦公室大門,朝著廣播台的方向衝了出去。林賽等人也迅速地跟在了後麵。
隻有拿玫十分鹹魚癱在了原地。
跑步是不可能跑的,永遠都不可能的。
廣播裡的打鬥聲還在繼續,但聲音卻越來越微弱。
淒厲的、仿佛自地獄而來的慘叫驟然響起——
“啊!!!!!”
這慘叫聲正對著麥克風,在整個校園裡被無限放大出來。像針一樣紮進所有人的耳朵裡。
學生們紛紛震驚地望著喇叭。不少女生都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
“啊——”
慘叫還在繼續。
但麥克風似乎被移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不穩定的電流聲。
麥克風換了個位置。
有什麼奇怪的、微弱的聲音被放大了——
那分明是……
電鋸穿透了血肉的“噗嗤”聲。
還有斷開的喉嚨裡“咕嚕咕嚕”的血泡聲。
凶手將麥克風貼近了那具瀕死的身體。
那是血與死亡的聲音。
所有人都臉色慘白地站在原地。
一個含糊不清的、經過變聲器處理的嗓音響了起來。
對方發出了低沉而殘酷的笑聲。
“聽到了嗎?你的男朋友死了。”
“拿玫,下一個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