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她話鋒一轉,“所有人都已經變成了僵屍,隻有你還沒有。”
valis:“你還在懷疑我嗎?”
拿玫搖了搖頭。
他露出一個模糊的微笑。
“那麼,你在想什麼?”
山搖地動中,一整塊橫梁突然掉了下來,準確地砸中了那隻老僵屍。
地麵仿佛都被砸出了大坑,桌子椅子掀翻了一地。滿室驚起巨大的揚塵,如同白霧一般,覆蓋了他們的視線。
僵硬而衰老的身體,也被徹底淹沒在數不清的碎磚瓦與門柱木堆之中。
萬祺和路顯揚懷疑地看著這一幕。
他被埋起來了嗎?
他被砸死了嗎?
“啪——”
但很快他們都聽到了某種爆裂的聲音。
一隻青黑的手,如同枯樹的根須一樣,直直地伸了出來,像是要牢牢地攥住一顆心臟。
堅硬的木材,在觸碰到那尖利長爪的一瞬間,都化為了齏粉。
老僵屍從廢墟裡站了起來。
他低著頭,一跳一跳。他的衣衫破損,身上滿是劃痕與黑血。
但他的步伐卻明顯變得飛快。
路顯揚突然間意識到:這個遊戲也快要結束了。
在即將坍塌的戲院裡,被強化的僵屍正朝著他們撲過來。
這是這個遊戲最後的關卡。
他也需要做點什麼。
他看了一眼萬祺。
她站在戲院的另一端,幾乎要將自己整個人都縮進牆壁裡。她無助地看著自己。
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勇氣……
路顯揚突然衝上台去,從滿地的灰燼裡,用力地抽出了一根墨鬥線。
過電的感覺再次席卷了他的身體。
那是極其強烈的、如同被針紮進肉裡的刺痛。更甚於此,那是無數根利針在順著他的骨頭往裡鑽。
他咬著牙不肯鬆手,用對萬祺大聲喊道:“這是最後一隻僵屍!殺了他,我們就可以通關了!”
他正麵撞了上去。
對方慢慢地抬起了頭。
但在那一瞬間,路顯揚的手卻僵住了。
他看到了一張自己近來時常會在夢裡見到的臉。
她長得很可愛,圓圓的杏眼,高高的雙馬尾。
但此時這張臉卻如紙一樣慘白。
她對著他張開了血盆大口,尖銳的犬齒發出了刺眼的光。
那是湖藍。
那是他的妹妹湖藍。
路顯揚緊緊地握住了墨鬥線。
他難以形容此刻掌心的刺痛是來自哪裡。是因為手中的墨鬥線,還是來自於——他的心臟。
湖藍朝著他撲了過來。
而他腦中刷地閃過了一行字:
“僵屍會殺死最親近的人。”
拿玫慢慢地從valis的懷抱裡站了起來。
她望著這張美豔的臉,漸漸意識到了什麼。
“我在想,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你不會變成僵屍。”她說,“永遠也不會。”
valis:“為什麼?”
拿玫:“因為,你是唯一的主角。隻有你能將這一出《春閨夢》唱下去。你是那隻空棺材裡的唯一一張畫像。”
她凝視著valis的眼睛。
他的眼中出現了某種近乎於悲哀的情緒。
但拿玫一時之間卻又分不清——那究竟是屬於他,還是屬於倒映在他眼中的她。他的眼睛清澈得像一麵鏡子。他們在那裡不分彼此。
他是主角。
可是他卻被囚禁在了這張戲台上。
哪怕他已經死過一次,哪怕隻有死人來聽,哪怕戲院已經被遺忘、被燒毀、無數次化為灰燼。
他也要繼續唱下去。
拿玫喃喃道:“你說得對,是我錯了。你根本沒有選擇。”
valis溫柔地說:“沒關係。”
拿玫心想,她平時並不會這樣多話的。這多愁善感的情緒不知從何而來。
或許是因為她聽了太久的戲。
《春閨夢》。
一切都隻是一場夢,死亡和愛情,都是夢。
凝視著那雙湛藍的眼睛,她感到了一種微妙的感同身受。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
冰塊一般的手指,觸碰到一張仿佛沾滿了糖霜的臉。valis的臉。
難以形容的香甜令人感到眩暈。那溫度足夠讓冰塊融化。
拿玫:“你還想要過這樣的生活嗎?”
valis溫和地說:“我從未擁有過另一種生活。”
拿玫:“好。”
她依然仰著頭。
另一隻手卻伸進了衣袖裡。
顫抖的手指,摸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
她將它抽了出來。
那是一把桃木劍。
“好。”拿玫重複道,“那我殺了你,幫你解脫。”
下一秒鐘,她高高地舉起了這把劍,洞穿了麵前之人的心臟。
valis依然在看著她。
他的目光很平靜,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痛苦。
但他的肉身像是一隻薄薄的、名貴的風箏,跌落在她的身上。
溫熱的血濺到拿玫的臉上。
她睜大了眼睛。
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死人的血也可以是這樣溫暖的。
桃木劍“砰”地一聲,無力地掉落在地上。
一隻顫抖的手,卻溫柔地撫上了拿玫的臉。
那隻手沿著她的臉頰慢慢向上。
最終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一雙微微腫起的眼睛旁。
拿玫終於意識到,原來她臉上殘留的不止是血。
有什麼奇怪的液體,在不斷地從她的眼眶裡流淌出來。
她哭了。
“你的臉又臟了。”valis輕聲說。
血和淚凝結在這張臉上,像一朵盛放的花。
他十分溫柔地將拿玫的眼淚擦拭乾淨。
就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在凝視著人魚公主,雙手捧著從她眼中掉落的、明亮的珍珠。
拿玫的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但她根本無暇去聽。她哭得太厲害了。她的胸膛在不斷起伏,她在劇烈地顫抖,心跳加速,像是人生中第一次學會哭泣。
「恭喜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