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打開了。
濃重的鬆木味撲鼻而來。
出乎意料的是,這裡纖塵不染,完全不是導演所說的那樣——甚至是過於乾淨了。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這是一個空蕩的和室。
地板上鋪著榻榻米。
四四方方的房間,家徒四壁,沒有多餘的家具。頭頂依然是一盞搖搖晃晃的吊燈,長長的拉繩垂下來。
——平靜,並且暗流湧動。
導演像個老媽子一樣叮囑道:“被褥在衣櫃裡。”他又戀戀不舍地說,“老師,我真的不能把攝像機留在房間裡嗎?就像拍《女生宿舍》那樣,你懂的。”
拿玫:“滾。”
導演:“嗚嗚嗚。”發出了真男人的哭泣。
拿玫:“嘔。”
在他們身後,化妝師打開了櫃門。
“臥槽!”
她發出了一聲驚呼。
原來這並不是衣櫃,而是一個佛壇。
黑色的佛壇上放著一個小小的佛像,下麵還供奉著新鮮的水果和鮮花。
但這鏽跡斑斑的佛像卻令她脊背發涼。
一股森冷而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房間……不是很久沒人住過了嗎?”化妝師驚愕地說。
“是啊。”拿玫說,“佛像都好久沒人擦過了。”
“那這些水果是誰放在上麵的?”
貢品都非常新鮮。
像是有人——剛剛來過這裡一樣。
化妝師“啪”地一聲,用力關上了櫃門。
她心有餘悸地拉開了另一個櫃子。
這櫃子還是個推拉門。
化妝師用力一拉——
“臥槽!!!”
她又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張人臉一閃而過。
衣櫃裡有一麵巨大的鏡子。
鏡子裡的人麵無血色,驚魂未定,看起來尤其憔悴。
“靠。嚇死了!”化妝師說。
她趕緊把被子扔了出來。
萬祺接被子的時候,手小不小心蹭到了榻榻米的一角,將它給翻了過來。
“這麼脆弱嗎?”她嘀咕了一句。
正打算原樣還原,她卻聽到斯凡說:“等等。”
斯凡很警惕地望著她。
“下麵好像有東西。”她說。
說完她就伸出手來,用力將這一整塊榻榻米掀了起來。
萬祺:“臥槽。”
光禿禿的地板上,赫然是一個粉筆畫的人體輪廓。
那人的姿勢很扭曲,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四肢攤開。
而在粉筆圈劃定的地板上,還有一團巨大的、黑色的汙漬。
它朝外暈染開來,像是被反複擦拭,卻怎麼都擦不掉的痕跡。
化妝師:“這裡也死過人。”
斯凡:“難怪這個房間要特意在地板上鋪榻榻米。”
“是為了把這個痕跡遮起來。”
萬祺抓狂了:“這什麼破房子?!到底哪裡沒有死過人???”
她轉過頭去……
卻看到拿玫已經幸福地躺平了。
萬祺:“?你什麼時候鋪好被子的?”
拿玫:“你們欣賞屍體的時候。”
她將自己裹緊了雪白的被子裡,像一隻活潑可愛的繭,還來回滾動了兩下,才心滿意足地說:
“既然每個房間都死過人,那就放心地躺下吧。”
萬祺:“……你說得對。”
拿玫打了個哈欠,轉過頭去。
她們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斯凡很平靜地說:“你朋友很厲害。”
萬祺望著她的後腦勺:“她確實很……與眾不同。”
斯凡:“不是的。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她看似格格不入,其實是我們所有人裡適應得最好的。”
萬祺喃喃道:“是。有個人對我說,她是為這個遊戲而生的。”
她說這話時又忍不住想起了路顯揚。她想起了那張大汗淋漓的臉,還有他絕望的苦笑。
她不禁心中一痛。
她們明明是來遊戲裡找他的,但他卻根本不知所蹤。
他還活著嗎?
斯凡聳聳肩,眼神裡露出一絲深意:“也許她確實是。——如果真有這種人存在的話。”
萬祺忍不住又問她:“你們是第幾次遊戲了?”
斯凡:“我?”
她的眼裡突然出現了一絲恍惚。
“其實我已經不記得了。”她說,“經曆的遊戲次數越多,越容易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
萬祺悚然一驚:“這、這怎麼可能呢?”
但她突然發現:真的是這樣。
關於第一個遊戲世界的記憶,在不知不覺間,似乎已經變得很模糊了。
斯凡淡淡道:“在這個遊戲裡活得越長,越會忘記最初的事情。”
“沒什麼不可能的。你永遠不知道,alien會對你的大腦做出些什麼。”
深夜。
拿玫被什麼聲音吵醒了。
借著迷離的月光,她看到推拉門背後有一團黑影。
“咚、咚、咚——”
他整個身體都貼在了紙門上。
手臂一抬一落,規律而僵硬地,發出了切菜一樣的聲音。
拿玫:“來送夜宵了?”
對麵安靜了一秒。
門縫裡遞過來一張照片。
是拿玫。
照片上是她白天站在客廳裡的模樣。
拿玫:“謝謝,我很美。我知道了。”
黑影沒有說話。
門縫裡卻又塞了一張照片過來。
依然是拿玫。
但這一次她站在樓梯上。
這兩張照片都拍得很淩亂,毫無美感可言。是很典型的窺探視角。
拿玫:“這偷拍技術不行啊,都把我臉照變形了。”
一片死寂。
第三張照片被塞了過來。
“咚、咚、咚——”
外麵又傳來了重複的、切菜一樣的聲音。那聲音時遠時近,飄忽不定。
黑影跪在地上。
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紙門,猶如一座浮雕。
萬祺被驚醒了。
她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眼睛,對拿玫說:“你在跟誰說話呢?”
混沌不清的視線,卻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
拿玫坐在門邊。
紙門上是一團凸起的黑影。無數張照片擠在紙門的縫隙裡,將門縫填得滿滿當當。它們瘋狂地堆堆在拿玫身邊,簡直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這畫麵有種絕望的窒息感。
拿玫回過頭:“我在跟外麵的偷拍狂說話。”
萬祺:“……”
她慢吞吞爬到了拿玫身邊,低下頭拿起了一張照片。
“這是什麼?”
她睜大了眼睛。
照片上的人明明是拿玫。
她穿著拿玫的衣服,站著拿玫站過的地方。但那張臉……
卻並不是她。
那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這女人看起來很憔悴,臉色蒼白,麵容枯槁又麻木。
萬祺覺得這畫麵既詭異又古怪。
她說不出來。
手一軟,照片掉在了地上。
拿玫也湊過來,她很驚訝地說:“哇,這s水平可以的,無縫換頭。”
萬祺:“……”重點全錯。
在她們身邊,照片還在源源不斷地往門縫裡湧。無比瘋狂。
紙張折疊碰撞時發出的沙沙的聲音,混合著“咚、咚”的切菜聲,擾得人心煩意亂。
突然間,一切都停止了。
萬籟俱寂。
萬祺直覺有什麼不對。
她害怕地握住了拿玫的手臂。
“刷——”
麵前的紙門被猛地拉開了。
萬祺:臥槽這門居然沒上鎖!!!!!!!
黑暗之中,一張慘白的臉浮現了出來。
是攝影指導。
對方飛快地往拿玫的手裡塞了什麼東西,轉身就跑了。
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上。
如同被黑暗所吸收。
拿玫遺憾地說:“跑太快了。還準備問一下他剛才剁什麼剁得那麼爽呢。”
她低下頭。
手中又被塞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有一對夫妻。
左邊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平頭男人,右邊是一個瘦削的長發孕婦。
這似乎就是一張生活照,畫風很正常。
萬祺:“這不就是你照片上換頭的那個女……”
她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因為孕婦的肚子上……
還緊緊地貼著什麼東西。
一雙慘白的小手,從背後抱住了她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