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會選擇這家醫院,是因為我的女朋友是一名護士。在這裡可以享受員工優惠。”
拿玫一直試圖安靜。
但她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插嘴了。
她驚歎道:“沒想到你們醫院還有這樣的優惠政策啊。”
其他病友們思考了一會兒,紛紛也歪著頭誇獎這男人:
“你真幸運!”
“你女朋友真好!”
“一定省了不少錢!”
男人:“……”
畫風成功跑偏。
“這,不是重點。”他咬牙切齒地說。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正色道:
“那我來講一講,為什麼自己會進入這家醫院。”
“那天晚上,女朋友好不容易不用值夜班,我載著著她,騎著摩托車在大街上兜風。”
“街上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我越飆越快,爽到不行,開心得哈哈大笑起來。”
“女朋友在我身後有點害怕,她緊緊地握著我的腰,大聲對我喊道:開慢點!”
“但我卻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明明還有一雙手在撫摸著我的臉。”
“於是我就回過頭去。”
故事講到這裡戛然而止。
他停住了。
病友們焦急地催促道:“你看到了什麼?”
“那是誰的手?”
“你女朋友到底是哪個護士?”
“是……她嗎?”
溫度在下降。
牆麵涼得仿佛滲出水來。
聽故事的人內心依然感到焦灼,皮膚卻是無比冰冷的。他們像是坐在冰窖裡。
一片寂靜之中,他們似乎聽到了什麼奇怪的、淅淅索索的聲音。
令人不安的聲音在向這間病房逼近。
那男人淡淡地笑了笑:“我什麼都沒有看到,隻看到了眼前有一道光。”
“我的脖子碰到了什麼鋒利的東西。”
“原來是我一頭撞在了一根晾衣繩上。”
隨著他的講述結束,這男人的脖子上出現了一圈紅痕。
鮮紅的液體慢慢往下滲透。
那分明是鋒利的晾衣繩將他的脖子割開的痕跡。
難怪他的額頭會如此寬大。
因為他的頭顱早已經被分割開來。
病友們開心地鼓起掌來:“這個故事真不錯!真有意思!”
他們又看向第四個人。
第四個人卻一臉呆滯,目光渙散,仿佛從頭到尾都沒有在聽這個故事。
他說:“彆吵,我在找我的手呢。”
拿玫:?你的手不是就在手腕上嗎。
但她還來不及說話,就看到第四個人抬起了自己的手。
接著他的嘴張大成難以形容的姿勢,將整個拳頭都塞了進去。
比鯊魚還鋒利的牙齒。
在一瞬間將手腕齊根咬斷。
所有人都聽到了“啪”的一聲。
血盆大口。
瘋狂。
他卻一臉天真地舉起了鮮血淋漓的、斷裂的手腕。
嘴巴塞得滿滿當當,舌頭之間滿是翻騰的血肉,又露出血紅的牙齒,口齒不清地說:“我在找我的手呢,你們看到了嗎?”
其他人都搖了搖頭。
他又含糊地說:“真、真好吃。”
拿玫:“……”
這畫麵簡直限製級。
她情不自禁地說:“我也在找一樣東西。”
滿嘴都是血肉的男人轉過頭來看著她,蠢蠢欲動地說:“你、你也在找你的手嗎?”
他的目光貪婪地看了看拿玫的手腕,仿佛也想要伺機將她的手吃下去。
拿玫幽幽地說:“……我在找馬賽克。我的眼睛需要馬賽克。”
其他人十分困惑地看著她,顯然他們並沒有聽懂拿玫在說什麼。
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
“輪到你了。”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你的故事是什麼?”
拿玫:“?”
“為什麼我也要參加你們的集體活動?”她反問道。
並沒有人試圖回答她的問題,他們齊刷刷地重複道:
“今夜的病房活動是:講故事。”
“每個人都要講一個與自己有關的故事。”
這聲音高低起伏,尖利而粗啞,是如此帶有韻律感。
仿佛在吟唱一首恐怖的、飄忽不定的童謠。
拿玫冷靜地說:“不,我們不一樣。”
——接著她開始唱《我們不一樣》。
其他人:“……”
再一次傻了。
他們的臉綠了。
這歌聲成功把他們給洗腦了,讓他們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自己本來在唱什麼。
眾人困惑地坐在原地,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講故事!講故事!”
他們又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步步向拿玫逼近。
其中一個人的腮幫子還是鼓鼓的,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嘴角滴落下來。
拿玫:“……”
看到這口涎混著鮮血的畫麵,感到自己的潔癖再次發作了。
“好好好,講講講。”她說,“你們坐下說話!!”
其他人滿意了。
他們乖巧地坐了下來,繼續圍成一個圈。
每個人都死死地望著拿玫,臉色慘白,目光卻極興奮。
拿玫:“那麼我就來講講我的故事。”
她嘻嘻一笑。
深藏功與名。
“有一天晚上,五個病人在病房裡講鬼故事。”
“其中一個人發現,講著講著,這些病友變得越來越奇怪。”
“原來這些講故事的人,全都已經死了。”
聽故事的四個人,此時臉上都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一個人的脖子上一道紅線,粘稠的鮮血不斷往下滴。
另一個人手腕上的紅繩深深地勒緊她的骨頭裡,血肉下是隱隱若現的白骨。
還有一個人依然舉著鮮血淋漓的斷腕,一臉癡迷地重複道:“好吃,好吃。”
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拿玫。
但拿玫仿佛對麵前的詭異景象視而不見。
“他們開始逼問最後一個人:輪到你了。”
“但這個人有一個秘密:其實她是這個屋子裡唯一的活人。”
“她很緊張,她該怎麼辦呢?”
“咯咯咯。”短發女孩又發出了一陣怪笑。
她站了起來,一搖一晃地朝著拿玫走了過來。在她身後,其他三個人同樣步步緊逼。
拿玫繼續說:“突然之間,這五個人聽到了門外劇烈的撞門聲。”
眾人依然維持著麵對拿玫的姿勢。
頭卻齊刷刷地往後轉了一百八十度。
“砰!砰!砰!”
仿佛是在配合她的講述。
他們真的聽到了猛烈的敲門聲。那聲音沉悶而恐怖,每一下都像是在撞擊他們的心臟。
“那個人是誰呢?”拿玫不動聲色地說,“是護士?還是查房的醫生?還是隔壁想要聽故事的鬼魂?”
撞門的聲音越來越響。
病人們的身體也隨著而顫抖。
他們下意識地往前一步。
又後退一步。
某種難以形容的恐懼在他們的心中滋生,那恐懼來自於這間醫院……長久以來對他們的鎮壓。
“接著他們聽到門外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拿玫說,“那個人說……”
“我是來修燈泡的。”
話音剛落,敲門的聲音停止了。
她們頭頂的燈卻亮了起來。
拿玫露出了快樂的笑容。
燈終於修好了!
“講完了。”
“你們喜歡我的故事嗎?”
她對這四個一臉呆滯的病友說。
明晃晃的白熾燈照亮了這些慘白的臉。
他們齊刷刷地站在她的麵前,仿佛四具僵硬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