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什麼東西伸到她麵前。
Maxi勉強地眯起雙眼去看。
那是一塊藍色的紡布……一隻嶄新的口罩。
Maxi:“?”
拿玫:“你流鼻血了。快擦一下。”
接著她又從兜裡掏出一大把口罩(?),徑直地塞到了Maxi手裡。
Maxi沒有伸手去接。
“沒用的。”她說,“反正我要死了,還有什麼好擦的。”
拿玫:“誰說沒用?你快戴口罩上去啊。”
Maxi愣住了。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對方:“你在說什麼?”
拿玫:“我讓你戴口罩爬出去啊。”
Maxi依然愣著。
“哦,你手沒了是不是。”拿玫很貼心地說,“來,我幫你。”
“多戴幾層。那裡麵好嗆的。”她說,又將手電筒也塞進了Maxi的手裡,“這個你也拿著。”
Maxi依然處在震驚之中。
她十分呆滯地任拿玫將一層又一層的口罩掛在自己的耳後,更呆滯地握著拿玫的手電筒。
手柄上還殘留著拿玫的餘溫。
這溫度一直鑽進她心裡。
“你瘋了。”她說。
拿玫:“你才瘋了,你倆都瘋了,隻有我還是正常人,你沒看出來嗎?”
Maxi:“?”
拿玫:“其實剛才我在通道裡看到了一個人,我看到了我自己。我爬出去了。”
Maxi打斷了她:“而我……看到了自己的屍體。所以……這才是這個遊戲的結局。”
“隻有一個人活下來,那個人就是你。”
拿玫臉上卻浮現出一出奇特的笑意:“為什麼呢?是誰決定的呢?”
Maxi:“我……我不知道。”
拿玫:“你認識我的時間不長。你不知道,我在這個遊戲裡沒有輸過。”
Maxi:“?”
想打人。
拿玫:“但我突然發現……”
“任何一種方式的「贏」,都是在順應規則而已。”
“狗遊戲覺得自己很厲害嗎?要我爬,我偏不爬。我就要站著。”
Maxi:“???”
她無法理解拿玫話語中的邏輯。
她隻知道此刻的拿玫……
亮得驚人。
仿佛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但望著這樣的拿玫,Maxi卻覺得心臟隱隱作痛。
“不爬,你會死。”她一字一句地說。
拿玫卻十分深沉地說:“不,我和你不同……”
她頓了頓。
望著對方的眼睛,露出一個無比真誠的表情。
拿玫:“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啊。”
Maxi:“?”
拿玫:“汪汪,你不會懂的。”
Maxi:“???”
感覺自己剛剛白操心了!!!
“那你快去站著死吧。”她沒好氣地說,轉過頭去。
拿玫:“嘻嘻。”
狗男女站在一旁,目送著Maxi一點點爬進通風管道裡。
Maxi隻剩下一隻手掌可以用,那過程無比艱難。但她卻依然顫顫巍巍,如同蝸牛一般往上爬。
拿玫:“太醜了。幸好讓給她了,不然你就看到這麼醜的我了。”
Valis耐心地聽著。
突然開口道:“她還沒走。”
拿玫:“?什麼?誰?”
她轉過頭。
Maxi站在牆邊抱臂看著她,嘴角譏誚地向上勾。
拿玫;“……嗨,你不是上去了嗎。”
這就有點尷尬了。
Maxi定定地望著拿玫的眼睛:“想到有句話沒說完,我就下來了。”
拿玫:“什麼話這麼重要?”
Maxi:“罵你的話。”
拿玫:“?”
四目相對。
拿玫也有一雙很美的眼睛。
那雙淺色的眼睛,如同剔透的琉璃一般。
Maxi平靜地說:“其實我真的很討厭你。不光是因為你有大腿可以抱,還因為……你的眼睛。”
拿玫:“我的眼睛太美了,你嫉妒了——你是素錦嗎?”
Maxi:“??”
拿玫:“抱歉,你一定沒看過《三生三世十裡桃花》。”
Maxi:“……”翻了個白眼。
“你的眼睛裡沒有人。”Maxi繼續說。
她象征性地指了指Valis:“你和他不一樣。”
“他看我的時候……像在看蟑螂。”
“但你從來都看不到我。你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Maxi深吸一口氣:“……但我還是謝謝你。”
說完她就鑽進了通風管道裡。
*
拿玫:“她在說什麼,你聽懂了嗎?什麼叫我的眼睛裡沒有人?”
Valis搖了搖頭。
拿玫:“那我眼睛裡有你嗎?”
Valis點了點頭。
兩人安靜了一瞬間。
他突然問:“所以,是因為我嗎?”
拿玫:“什麼?”
Valis:“其實你不必擔心。雖然這一次我扮演的是玩家,但我未必會死。最多隻是抹殺意誌而已。”
拿玫卻搖了搖頭,她平靜地說:“我隻是不想再和你分開一次了。”
“我不喜歡每次離開遊戲,從遊戲艙裡醒過來,發現隻有我一個人。”
Valis溫柔地伸出手,撫摸她的頭發。
偌大的太平間裡,他們是唯一還站著的兩個人。
黑暗的、空曠的房間,如同亂葬崗一般。
所有人都已經死了。
死亡籠罩了一切。
而致命的毒氣還在源源不斷地填滿這個房間。
“你害怕嗎?”他問,“也許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拿玫再次搖了搖頭。
她將頭完全貼在他的手掌上。
一個完全依賴的姿勢。
她沉默片刻,突然又抬起頭來:“其實我一直想要問你。你還記得嗎,在一局遊戲裡,我捅了你一下。”
他點了點頭。
拿玫仰頭看著他。
“——你還痛嗎?”
Valis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接著他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砰。
砰。
拿玫聽到了他的心跳。
那是……無比鮮活的跳動。
“很奇怪。”Valis說,“直到進入這個遊戲裡,我才擁有了心臟。”
“現在,它為你而跳動。”
她睜大了眼睛。
這是她聽過的……最美好的、人類的語言。
*
Maxi已經在往外爬。
黑暗的甬道裡萬籟俱寂。她嘴裡咬著手電筒,依靠一隻手掌,艱難地向前。
掌心很快磨出了血。
她的身體在發抖。
大腦也依然昏昏沉沉。
但奇怪的是,她的心卻很平靜。
她知道光在前麵。希望在前麵。
——因為拿玫。
——因為那個總是說著奇怪的、不著調的話的拿玫。
“謝謝你。”她的嘴唇輕動,發出了無人能聽到的聲音。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奇怪的女人不會死。
至少不會死在這裡。
以這種方式。
“一定要活下去呀。”
“如果能在下一個遊戲見到,我一定……”
“不會再扮演彆人了。我也要做一次自己。”
“謝謝你……治愈了我。”
*
Valis突然說:“剛才……你說我是你的什麼?”
拿玫:“男朋友啊——難道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嗎!!!渣男!我們親都親過了,抱也抱過了!還睡過了!!難道你還想賴賬?!”
Valis平靜地看著她。
但奇怪的是,他仿佛一尊英俊的雕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拿玫:“?”
拿玫:“???”
拿玫:“你怎麼不說話了!!!”
Valis溫和地說:“抱歉,我隻是覺得,這句話本該由我來說,在一個更正式的場合。”
拿玫滿意了。
她快樂地說:“哼哼,道歉有什麼用,你直接拿18克拉鑽戒出來,對我單膝下跪吧。”
Valis:“好。”
他的眼睛亮得冬日跳動的燭火。
可是這雙眼裡——
依然充滿了危險的暗紅。
仿佛沉睡的火山下跳躍的熔漿,隨時要爆發出來。
拿玫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
很奇怪,即使說著如此動人的情話,他的眼睛依然不穩定的。
紅與藍同時在他的眼中交錯。
拿玫:“不對。你撒謊。”
Valis的嘴唇碰了碰。
拿玫:“你在想什麼?大鑽戒嗎?如果實在買不起的話,17.5克拉我也很滿足的。”
Valis:“我在想……”
他罕見地遲疑了一瞬間,接著才輕輕啟唇:“我隻是一個AI。可你不同,你是人類。”
“你……真的願意成為……一個AI的伴侶嗎?”
拿玫震驚了。
拿玫炸毛了。
“為什麼不願意?!我褲子都要脫了,你就跟我說這個?”
Valis:“你褲子沒脫。”
拿玫:“……”
拿玫聽了想打人。
她深吸一口氣,惡狠狠地說:“你聽著,不管你在擔心什麼,反正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要不是因為你,這破遊戲我早就不玩了!!”
Valis依然溫和地看著她。
他眼中血色翻騰,但他說出的話卻無比冷靜。
他整個人都仿佛在冰與火之間煎熬。
“人類有一種情感叫做吊橋效應。指當一個人提心吊膽地過吊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這個時候,碰巧遇見另一個人,那麼他會錯把由這種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為對方使自己心動。”
“也許你也誤解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拿玫:又進入了最討厭的哲學時間!
“好了你彆說了。”她簡單粗暴地說。
接著她高高踮起腳。
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
她感受到了對方身體的僵硬。
“你聽著。在這個遊戲以前,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為什麼我要活下去。”
“直到遇到你。”
“所以,你就是我的世界。”
她用力地撞上他的唇——
但與惡狠狠的眼神不同。
這是一個溫柔的吻。
一個……隔著口罩的吻。
薄薄的布如同一層欲蓋彌彰的紗籠。
她依然能感到他的唇在顫抖。
他看著她。
眼病毒一般的暗紅在飛快地褪去。
那雙眼終於變回了……
她記憶中的,溫柔的海。
拿玫閉上了眼睛。
這是……久違的甘美滋味。
這一刻,她的世界裡隻有他而已。
但就在此時,拿玫卻聽到了頭頂的聲音。
那聲音伴隨著管道的“嘶嘶”聲,仿佛也蒙著一層白霧。
「恭喜通關。」
「請玩家做好準備。」
「遊戲世界將在十分鐘後關閉。」
拿玫:“?”
這破遊戲在乾嘛?!
為什麼總是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打擾她談戀愛!!!
她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
Valis卻用力地抱緊了她。
她完全陷落到他的懷抱。被按在他的胸膛裡,聽著他的心跳。
砰。
砰。
砰。
越來越快。
越來越快。
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頭。
有什麼濕濕的東西落了下來。
是……他的眼淚。
拿玫從來不知道Valis也是會哭的。
但他的淚落在她的肩頭。
他的身體依然是冷的,但他的淚——
卻是滾燙的。
太燙了。
簡直灼傷了她的身體。拿玫情不自禁地戰栗了起來。
”謝謝。“他說,“謝謝你。”
——你「治愈」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