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震驚地望著這一幕。
“蘭斯!!!”一個人大喊道。
但蘭斯顯然已經無法回答了。
沾滿血的頭顱在盤子裡抽搐著,已經斷了氣。
“肉裡有毒!”混亂中有人大喊道。
但又更多的人發出了嘔吐的聲音。
仿佛沾染了病毒的多諾米骨牌一般,他們不斷地倒下。
在盤子裡嘔出一朵血花。
拿玫想起她耳邊那溫柔的聲音。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頭。
鏡頭一轉。
牆麵上映出了廣告牌上Valis的臉。
他直直地看向鏡頭。
破碎的屏幕如同萬花筒一般,折射出無數雙湛藍的眼睛。
那些眼睛,那些大海般的蔚藍……
都在望著拿玫。
她仿佛沉浸在五彩斑斕的夢境裡。
“是你嗎?”她輕聲問道。
那雙眼緩慢地眨了眨。
如同蝴蝶翅膀一般,輕輕地顫抖著。
拿玫情不自禁地站起身。
但同一秒鐘,所有的畫麵都歸於黑暗。
他們陷入黑暗。
某個人惡狠狠地按下了開關。
黑暗中,人的感官被放大了。
這不安而危險的感覺,比任何的遊戲都要更加真實。
拿玫聞到了血腥氣。消毒水的氣味,和嘔吐物的酸臭。
不均勻的呼吸聲。
血泊裡抽搐的古怪聲音。
還有……緊張的喘息。
她猶豫地站在原地。
“噗——”
似乎有什麼細小的聲音穿透了空氣。
但那聲音卻極其壓抑。
下一秒鐘,有什麼東西將她撲倒下去——
那像是一雙冷冰冰的手。
又仿佛是什麼彆的東西。
它小心翼翼地碰到她光/裸的肩頭。
但那觸感稍縱即逝。
拿玫被放倒在地上。
身後是一聲巨響。
電子屏碎裂的聲音。
她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耳廓一陣刺痛。
她伸手摸過去。
鮮紅的血。
——子彈差點就擊中了她。
死亡距離她如此之近。
這感覺不同於遊戲,甚至於讓她在一瞬間感到……某種奇怪的遲鈍和失真。
太過真實,才讓人感到恍惚。
——可是,是誰推了她一下?
黑暗之中,她維持著倒在地上的姿勢,聽到耳邊不斷傳來那刺破空氣的細小聲音。
還有人在開槍。
在她的頭頂是一場無聲的槍林彈雨。
她不禁想到萬祺和路顯揚。
這兩個人看起來都不是太靠譜,也許會被流彈所擊中。
但她不能開口。
因為任何人在此時發出聲音——
“啊……”
似乎有誰發出了一聲痛呼。
下一秒鐘。
消音槍響了。
一具沉重的肉身倒在地上。
——都會變成靶子。
*
這場混亂不知持續了多久。
燈亮時,眼前的景象無比可怖。
休息室幾乎變成了一片血海。
亂七八糟的屍體橫陳在地上。
以奇怪而扭曲的姿勢。
刺眼的白光讓拿玫適應了一秒鐘。
她發現自己正對著一具屍體——
對方死不瞑目。
一雙眼睛睜得巨大,無比驚愕地看著她。
接著她感到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抵著自己的後腦勺。
她嘗試回頭。
槍口穩穩不動,身後的男人卻淡淡道:“再動一下我就開槍。”
拿玫不自然地扭了扭,忍住說:“哇,第一次被槍口指著頭,好刺激。”
男人:“還可以讓你更刺激一點。”
“哢噠”。
他打開了保險。
拿玫:“這……duck不必。”
但對方不為所動。
槍口的重量在加深。
壓力直接施加在她的後腦勺上。
拿玫平視前方。
她突然發現:
所有人都死了。
她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活人。
剛才非常熱情地切著牛排的男生,趴在半開的遊戲艙門上。
他背後是一個巨大的血洞。
鮮血滴滴答答地順著褲管往下流。
他到死都沒有玩成自己心心念念的ALIEN。
拿玫:“你殺了所有人?為什麼?”
“有內鬼。”
拿玫:“所以?”
“我沒時間陪他們玩無間道遊戲。”他說。
拿玫:“?”
“你有意見?”男人無動於衷,“不是他們,那就是你。”
槍更用力地抵著她的頭。
拿玫感受到他身上真實的壓迫感。
他低沉的嗓音像一把開刃的刀。
他是真的想殺了她;也真實地不在乎她這條命。
拿玫眨了眨眼,語氣十分深沉地說:“以前我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一個好人。”
她聽到一聲輕笑。
“有點意思。”他說。
槍挪開了。
拿玫:“謝謝,頸椎好痛。”
借機活動了一下脖子。
然後伸了個懶腰,又開始做肩部後側拉伸。
是的。
想象一下這個畫麵。
拿玫女士,在一片屍山血海裡……
左三圈右三圈。
跟爺爺一起做運動。
她的關卡發出了“哢哢”的聲音。
非常誇張的聲音,仿佛她的身體是一具散架了的骨頭架子。
拿玫:“呃,不好意思,好久沒運動了。”
她假裝挽尊地轉過頭。
但背後卻一個人都沒有。
拿玫:“????人呢?!”
空蕩蕩的休息室裡,她隻看到了更多的屍體。
有人像新生兒一樣蜷縮起來。
也有人直挺挺地躺著,四肢攤開。
而她獨自站在滿屋的屍體裡。
隻感覺某種荒誕感。
原來死去的人和遊戲裡並沒有什麼區彆。
是ALIEN太過真實了。
或者是……現實太過魔幻了。
她又站了起來。
身後傳來一連串腳步聲。
那男人又出現了,他的槍口指向了……
兩隻毛毛蟲的頭。
萬祺和路顯揚不情不願地從外麵拱了進來。
拿玫:“???你們什麼時候跑出去的?!”
萬祺很自然地甩了甩自己的渣女大波浪:“剛才啊。最佳的逃跑時機好嗎。”
路顯揚;“可惡,都快到電梯了。”
拿玫:“你們逃跑都不帶我嗎??”
萬祺發出了幾聲乾笑:“啊,這個,雞人自有天相嘛,哈哈。”
“……是吉人。”路顯揚生無可戀地說。
拿玫:……而我剛才還在擔心這兩個傻子被打死了。
“看來你們所謂的同伴也不過如此。”男人笑了笑,轉頭看向拿玫,“你覺得呢?”
拿玫脫口而出:“打死他們!”
對方:“如你所願。”
槍口指向了萬祺的額頭。
萬祺傻了。
拿玫也傻了。
拿玫:“???我隻是打個嘴炮!?”
對方:“晚了。”
他握著槍的手很穩。
他的倒數計時也很穩。
“三。”
“二。”
萬祺眼淚汪汪地看著拿玫。
拿玫:“……等等。我給你一個不殺她的理由。”
他:“說。”
一張帶血的傳單飄到拿玫腳下。
上麵的女孩大眼睛,圓臉,甜蜜而無辜的表情。
拿玫:“你們很愛顏丹露嗎?我倆住她對門,是好鄰居呢。”
男人沉默了片刻。
槍挪開了。
“那她確實不該死。”他說。
萬祺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
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拿玫。
但槍口隻是轉了個方向。
又落到路顯揚頭頂。
“他呢?他的理由是什麼?”他說。
拿玫:“???”
這位大哥仿佛在聽《故事會》。
但她一時卡住了。
畢竟路顯揚和顏丹露的關係……太微妙,也太奇怪了。
男人很遺憾地說:“看來沒有了。”
他平靜地低下頭,對路顯揚說:“閉眼。”
拿玫:“!!!!”
生死攸關之間,她靈感大發:“……他、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你不想她做寡婦吧?”
萬祺:“?”
路顯揚:“?”
路顯揚掙紮了一下。
仿佛在思考是做萬祺的假男友比較慘,還是直接去死比較慘。
但男人隻是漠然地說:“跟我無關。”
路顯揚終於抬起頭。
黑洞般的槍口直直地對準了他的額頭。
金屬的冷,消毒水的刺鼻,和血腥氣的臟……
讓他的大腦快要炸裂開來。
“我也認識顏丹露。”路顯揚說。
男人:“哦?”
他是全場唯一一個還保持鎮定的人。
拿玫和萬祺都快要緊張死了。
隻有她們知道……
路顯揚說出這句話,是用了多大的決心。
或許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在淩遲自己的心臟。
路顯揚:“我們一起玩過遊戲。”
對方漫不經心地問:“然後呢?”
路顯揚:“ALIEN。湖藍。我……”
他卡住了。
他的喉結滾了滾。
十分艱澀地說出了下一句話。
“我……救過她一命。”
男人如鷹隼一般的雙眼直視著他。
但在這巨大的壓迫之下,路顯揚的眼神卻依然像是空洞的。
他臉上流露出了真實的、難以形容的悲傷與……困惑。
“你沒說謊。”對方說。
槍口終於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