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總覺得……這張臉，他似乎在某時、某地，狠狠地抽過。</p>
三秒後。</p>
伊凜笑容逐漸收斂，皺起了眉。</p>
帝歌教皇反倒笑了，那笑容，如同七月的陽光，燦爛無比。</p>
“伊凜？”</p>
“是。”</p>
“果然是你。”</p>
“噢？”</p>
一問一答。</p>
隔空對話的“兩位玩家”，再次陷入沉默。</p>
氣氛頓時微妙起來。</p>
伊凜原本覺得自己在氣勢上占據了上風。</p>
可不知為何，對方首先說出了他的名字，卻讓這種氣勢上的優勢，無聲消弭。</p>
這種感覺，讓伊凜覺得很不舒服。</p>
他可以肯定，這個被伊凜踩在腳下老神父稱為“帝歌教皇”的玩家，絕對認識自己。</p>
可伊凜卻不認識他。</p>
或者說是，曾經認識，可忘了。</p>
朋友？</p>
仇人？</p>
又或者是其他更複雜的關係？</p>
伊凜總覺得，帝歌教皇的眼神，極其複雜。蘊含了豐富的情緒，可卻被他用一種叫做“演技”的玩意兒，悉數隱藏起來。洶湧的情緒隱藏在眼眸深處，看不穿，看不破，令伊凜覺得有些不爽。</p>
沉默後。</p>
帝歌教皇輕笑一聲。</p>
溫暖得如同鄰家少男。</p>
可下一秒。</p>
那溫暖的笑容，陡然變得扭曲無比，帝歌教皇的眉目間，也變得猙獰起來，眼角擰出了難看的魚尾紋來。</p>
帝歌教皇忽然死死地咬緊牙。</p>
那牙縫間，嗤地一下便擠出了血。</p>
看起來，對方似乎有些上火。</p>
帝歌：“你，是怎麼，活下來的？”</p>
伊凜：“？”</p>
帝歌：“我明明親眼……滋滋滋——”</p>
忽然間。</p>
就在通訊水晶對麵的帝歌教皇即將說著些什麼時，通訊水晶裡的畫麵，驟然扭曲，出現了一大片雪花，還發出了一陣陣怪異的雜音。</p>
“滋滋滋——”</p>
伊凜聽不清對麵在說些什麼。</p>
看起來就像是單純地信號不好。</p>
可是……這明明是通訊水晶，又不是現實世界裡的手機，怎麼會信號不好？</p>
那麼離譜？</p>
伊凜心裡疑惑，可他還是選擇靜觀其變，沒有說話。</p>
一片片雪花中，伊凜依稀能看見，帝歌教皇表情痛苦，冷汗涔涔，像是發生了什麼事。給伊凜的感覺，對方就像是蹲坑時忽然痔瘡發作，不僅痛，還淌血，難受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的那種。</p>
“滋滋滋——”</p>
嘈雜、混亂的通訊水晶畫麵裡，陡然迸出了幾朵詭異的“菊花”。</p>
注意，上述的“菊花”，真的是平常意義上的菊花。</p>
伊凜看著水晶畫麵裡一閃而過的菊花，總感覺哪裡不對勁。</p>
終於。</p>
一分鐘後。</p>
通訊水晶的畫麵與聲音，重新恢複正常。</p>
帝歌教皇麵色蒼白，仿佛大病了一場。可他卻大笑起來：“禁止事項……禁止事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哈——”</p>
對方的一驚一乍，一哭一鬨，一笑一癲，讓伊凜感覺兩位高端玩家仿佛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對話。</p>
可雖說伊凜聽不懂對方的每一句話，但他總隱隱有種，快要抓住什麼的感覺。</p>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也無法描述。</p>
思索了一會，伊凜決定按照自己的計劃走。</p>
先不理會對方說的話。</p>
“同為玩家，何必互相殘殺？”</p>
伊凜笑著說。</p>
“是啊，相煎何太急。”</p>
帝歌教皇慘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微笑。</p>
伊凜又笑，說：“我們打算一路向西走，我想，你應該不會那麼巧，乘著浮空艇路過吧？”</p>
“我記得，有人曾說過，你說的話，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相信。”</p>
“信不信由你。”</p>
“我特麼信你個鬼。”</p>
“那，再見。”</p>
伊凜舉起匕首，準備敲碎水晶。</p>
可轉念一想，這【通訊水晶】半價賣回商鋪裡，也能值不少錢。於是伊凜便快速打消了敲碎通訊水晶的打算，能省就省。</p>
在伊凜將通訊水晶收進【道具】裡之前，畫麵裡，帝歌教皇忽然低聲一笑，表情陰森，說出一句話來。</p>
……</p>
“我隻想活著‘回去’而已。”</p>
……</p>
哢。</p>
到此為止。</p>
伊凜收起水晶後，好一會，他的思緒裡總回蕩著那張騷包的五官。</p>
無論是對方的態度，又或是對方所說的話，都讓伊凜覺得莫名其妙。</p>
伊凜如今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對方絕對是“玩家”，沒有疑問。</p>
“聽他的口吻，他肯定在現實裡認識我。”</p>
“難怪這家夥看起來有些眼熟。”</p>
“關係看起來，不咋的啊。”</p>
這一幅苦大深仇的，原來是有仇嗎？</p>
可區區一個遊戲，有必要這樣嗎？</p>
什麼仇什麼恨啊。</p>
回去？</p>
伊凜笑了。</p>
誰不想回去？</p>
誰也想回去。</p>
伊凜如今能如此興致勃勃地攻略這款遊戲，無非是抱著回到現實世界、恢複記憶的目的而已。</p>
這，才是他在這個遊戲世界裡，最重要且真正唯一的“主線任務”。</p>
伊凜隨手在老神父的屍體以及四周搜索了一番。</p>
並沒有任何收獲。</p>
這也不奇怪。</p>
畢竟在此之前，伊凜早已把這間教堂裡看起來比較值錢的東西全刮走了。</p>
老神父也不是魔物，身上也不會掉下什麼素材。</p>
哪怕是能掉，伊凜也不可能要。</p>
為了以防萬一，伊凜用最快速度，在女神像四周摸索了一下。</p>
上一次，因為走得匆忙，伊凜並沒有搜索這尊女神像。</p>
“這就是‘烏拉諾斯’？”</p>
伊凜與女神像默默對視，並沒有什麼特彆的異樣。</p>
“果然，‘聖者之血’，哪怕是殘缺的，如此貴重的道具，不可能如此輕易獲得。在伊西塔港裡，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要潛入教廷分會偷走‘聖者之血滴’也沒那麼容易。”</p>
……</p>
伊凜將老神父的屍體拖到了角落裡，掩藏起來。</p>
反正順手為之，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說不定這個無心之舉，還能拖延衛兵發現老神父屍體的時間。</p>
離開教堂後，伊凜徑直來到了鐵匠鋪。</p>
此刻還是早上，太陽剛從西邊升起不久。</p>
鐵匠鋪還在營業時間。</p>
伊凜來到鐵匠鋪前，卻發現房門虛掩，煙囪裡竟沒有濃煙飄出，有些反常。</p>
推門而入後，裡麵的溫度，異樣清涼。</p>
其實內裡氣溫很正常。</p>
隻是伊凜每次前來，那臉上長滿了故事的鐵匠，總是光著膀子，掄著大鐵錘，把裡麵錘得熱火朝天。讓伊凜有種將“熱”與“鐵匠鋪”劃上等號的慣性思維。這突然間氣溫正常了，反倒讓伊凜有些不習慣。</p>
“你來了。”</p>
葛郎鐵匠在黑暗中，抬起頭。</p>
借著推開門的光線，伊凜看清了屋內的景致。隻見葛郎鐵匠坐在角落，悶頭往嘴裡灌著酒，那雙渾濁的瞳孔周圍，布滿血絲。</p>
伊凜也覺得這個遊戲的分辨率有些離譜了，那麼細節的表情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p>
聽見葛郎鐵匠那句有裝逼嫌疑的台詞，伊凜倒也習慣了，沒覺得意外。</p>
這一次，他倒是順口接上了。</p>
“你知道我會來？”</p>
“走。”</p>
葛郎鐵匠在黑暗中站起身，那打鐵用的鐵錘默默地背在身後，越過伊凜身邊，走出門外。</p>
伊凜一愣。</p>
“去哪裡？”</p>
“港口。”</p>
或許是葛郎鐵匠的台詞與動作表現得太過理所當然，讓伊凜不由自主地跟在葛郎鐵匠的身後，走出鐵匠鋪。葛郎鐵匠從不知哪裡掏出了一塊小木牌，將門砰地一下用力關緊，將那小木牌掛在了事先釘好的門釘上。</p>
——【店主有喜，無限期歇業】。</p>
伊凜低頭思索片刻，忽然明白過來，說：“你知道在伊西塔港發生的事？也知道了我會來找你求助？”</p>
就在伊凜問出這句話後。</p>
他耳邊陡然傳出既熟悉又悅耳的聲音。</p>
“叮！”</p>
果然還是叮了。</p>
應該說，這種關鍵時候，就該叮一下應應景麼？</p>
“……”</p>
【主線任務已更新！】</p>
【目前主線任務：勇者的使命。】</p>
【當前任務目標：尋找滅世危機的源頭。】</p>
【任務難度：A+】</p>
【任務時限：無。】</p>
【任務獎勵：G；EXP+。】</p>
主線任務更新了。</p>
在伊西塔港裡，大吉爾神官莫名變成了敵對NPC後，伊凜原有的主線任務【勇者的使命】中，那“尋找吉爾大神官與之會麵”的任務目標後麵，打了一個大大的“×”。隨著任務的更新，主線任務後續中，又冒出了一個令伊凜百思不得其解的任務目標。</p>
尋找滅世危機的源頭？</p>
這個任務目標，令人感覺很空洞啊。</p>
葛郎鐵匠仍是光著膀子，扛著鐵錘。</p>
這鐵錘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坑窪。可眼前葛郎鐵匠那寬厚的背影，一塊塊肌肉涇渭分明，看起來堅如磐石，充滿了力量感。那錘子背在鐵匠的背上，哪怕看起來再破，逼格似乎也比李二胖的小錘子高了幾個層次。</p>
這個NPC，不簡單。</p>
其實從葛郎鐵匠發布尋找“聖者之血”這種貴重道具時，伊凜便覺得葛郎鐵匠應該不是單純的新手村NPC那麼簡單。</p>
畢竟，他的台詞設計實在是太裝逼了。</p>
他果然是觸發後續主線任務的關鍵人物。</p>
兩人一前一後，沒有驚動任何人。</p>
葛郎鐵匠悶頭走在前麵，似乎也沒有與伊凜解釋的打算。</p>
這葛郎鐵匠麵對自己時的態度，總讓伊凜有種被NPC針對的錯覺。</p>
兩人即將走出拉布鎮，在經過衛兵身邊時，伊凜刻意開啟了【如影隨形當做路人般，從衛兵身邊路過。</p>
在伊凜開啟天賦技能後，葛郎鐵匠仿佛察覺到什麼，回頭看了伊凜一眼，卻仍保持沉默，快速移開了目光。</p>
老神父的屍體，還沒被衛兵發現。</p>
伊凜也沒手賤去殺城裡的雞什麼的，所以衛兵也沒有注意到伊凜的存在，並無阻攔。</p>
兩人順利走出了拉布鎮。</p>
走出一段距離後，伊凜這才好心提醒道：“伊西塔港港口，已經被毀了。”</p>
葛郎鐵匠冷冷一笑：“誰告訴你，能夠離開‘蓋亞’的港口，隻有伊西塔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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