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陸敘,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對吧?”
“性格特彆冷漠,能凍死人那種。”
“喜歡黑色,有潔癖,惜字如金……”
陸衍一開始還漫不經心地聽著,漸漸的,神色變了,他眉眼間溢滿了不可置信和駭然,下頷的線條緊繃著,脖頸連著的那處,隱隱約約青筋綻出。
他整個人,如被困在巨大鐵籠裡的凶獸,反複找著出口,卻百般不得法。
梁挽的聲音愈來愈小,沒敢繼續說下去,她感覺小變態的精神狀況不太穩定,主動探過去勾了勾他的衣袖:“喂,沒事吧?”
陸衍恍若未聞,手勁鬆懈下來,身體陷入到床鋪裡。
他的孿生哥哥,同她描述的如出一轍,小小年紀,聰明又冷漠,明明還是個初中生,行為處事卻比晚兩分鐘出生的自己穩重太多了。
不穿校服的日子裡,陸敘永遠是一身黑,洗手要反複三遍,規律刻板得不像個少年。
然而作為兄長,他無疑是稱職的。
幼年時陸衍闖的禍,犯的錯,撒的謊,都是陸敘幫忙來處理善後,瞞天過海的本事叫人歎為觀止,就連陸晉明都瞧不出破綻。
曾經,陸衍也以為隻要兄長在,自己就能一直無法無天下去,長大後不用擔心家族企業,做個紈絝二世祖每天花錢就行了。
可惜老天爺並不想這麼便宜他。
他最終還是犯了彌天大罪,甚至,那懲罰都沒有降臨到他身上,反而陰差陽錯讓陸敘代替自己死了。
冬日的那個晚上,年僅十二歲驚才絕豔的少年死在雪地裡,同時也帶走了母親的全部生命力。
他在停屍間裡,看著麵泛青色的兄長,默默退了出去。
兄長頭七的淩晨,他偷偷聽到母親在天台嚎啕大哭,抱著父親泣不成聲,問如果非要帶走一個,能不能把陸敘留下來。
他神魂俱裂,被愧疚心折磨得不成人形。
自此,大病一場,記憶缺了一塊,關於陸敘死亡當晚的細節,再也沒辦法想起,警察詢問過,心理醫生誘導過,都沒能成功讓他開口。
之後的三年,他活得行屍走肉。
陸衍恍恍惚惚回憶著往事,天花板仿佛起了一團濃霧,陸敘的臉被勾勒出來,愈來愈清晰,他雙目失了焦距,太陽穴的位置再度傳來尖銳痛楚。
意識逐漸模糊。
直到有女孩子軟糯焦急的嗓音在耳邊炸開,懸在半空飄飄然的靈魂才有了歸處,他渾身一震,反射性坐直身,大口喘息。
梁挽被他嚇到,差點跌坐到地上。好不容易穩住平衡,驚魂未定拍了拍胸口:“你乾嘛一驚一乍的?”
他呼吸急促,好一陣子才緩下來。再盯著她時,眼神變得晦暗,嗓音暗啞道:“你說你見過他,他是幾歲模樣?”
梁挽一愣:“你們不是雙生子嗎?當然和你一般年齡。要不是性格實在差太多,光就長相而言,我真心分辨不出你們的區彆。”
“你等會兒。”陸衍麵色蒼白,用力壓了壓眉心,他指尖微顫地取出了鏈飾,當著她的麵打開了吊墜處的金屬薄盒。
少年麵無表情的一寸照片躍然於兩人眼前。
梁挽端詳片刻,認真道:“我收回剛才那句話,其實你倆還是挺好分辨的,你哥基本算是個麵癱吧。”
他根本沒有聽她說話,隻是執著問道:“你確定你遇到的陸敘,不是這般模樣?”
遇見魂魄都比遇見真人要好。
前者至少證明死後還有極樂,這些年來他背負著良心債,兄長雖然死得不明不白,卻也沒來尋仇,興許在地下過得不錯。
可若是後者……
陸衍不敢再推敲了,他額頭全是汗,聯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失蹤的那幾次,有什麼線索,正在一點一點自發串起來。
周醫生所說的人格分裂莫非是真的?
他演變成了陸敘?
這也太他媽荒謬了。
梁挽坐在一邊,瞧著他一副魂遊天外的茫然模樣,小心翼翼試探道:“你們兄弟感情是不是不太好呀?”
他深吸了口氣:“誰告訴你的?”
她沒好意思轉述陸敘厭惡小變態的原話,支支吾吾:“因為我提起他,你似乎就變得不太正常。”
他勉強笑了笑,順著她原來的話往下接:“我們十幾年沒說過話了。”
怪不得。梁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無意再窺探人家兄弟間的恩怨情仇,有心想轉移話題,肩頭一沉,有人壓著她,齊齊陷入到被褥間。
“做什麼!”梁挽睜大眼,不能理解他好端端上一秒還在聊正經的,為什麼下一秒就又開始□□。
陸衍沒把他潛意識裡的疑慮告知她,怕嚇到小姑娘。
他隻是將身下柔軟的軀體摟得死緊,頭埋在她的肩頸處,努力汲取著少女的氣息,仿佛這樣,心中好的不安和煩躁就能壓下去一些。
“彆動,我抱會兒。”他低低地道:“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