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不知道是惡意的綁架還是單純討點零花錢,總之人被強行帶走了。
他忍著怒火聽完了全部,一腳把那人踹到地上,厲聲道:“帶到哪裡?”
對方慘白著臉,顯然也是怕惹禍上身,直接給了個地點。他稍稍放下心來,新聞報紙上那些綁架事件哪個不是行蹤隱秘,能這樣輕而易舉就套出來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沒有報警,沒有通知父母,十二歲的少年,思維還不夠成熟,就憑著一腔熱血,單槍匹馬殺到了城北的廢棄工廠。
這裡全是等待政府規劃的邊緣城區,早就沒什麼人住了,靜謐到呼吸的聲音都能聽見。他繞了好幾處,發覺隻有一樓廠房有燈光,便找了個空油桶,輕手輕腳踩上去,透過那不算乾淨的窗玻璃朝裡看。
陸敘果真在裡頭,麵上已經掛了彩,鼻血乾涸,凝結在人中附近,頭軟軟垂著,手腳都被綁住,坐在一把破椅子上。
旁邊圍了幾個人,那所謂的桑哥拿著尖刀,蹲在他麵前,挑高了他的下巴,陰陽怪氣地道:“喂,陸衍是吧?你打傷了我幾個小兄弟,這筆賬呢,今天得跟你算算,給你兩個選擇,要麼我卸你一條胳膊,要麼你叫你父母現在給我送五萬塊過來。”
說完,旁人遞了個厚重的手提電話過去。
刀疤臉扯掉少年口裡的破布:“報號碼,我來替你撥。”
陸敘仰著頭,頭發被男人揪著,因為疼痛蹙著眉,聲音有些沙啞:“我父母出國了。”
“你他媽的,那老子給你兩個小時,沒人來贖你就把胳膊留下。”刀疤臉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少年連椅子帶人,摔在地上,嘴唇磕到牙齒,全是血。
他在外頭看到這一幕,倏然捏緊了拳,恨不能立刻衝進去,太過憤怒之下腳不受控製,空油桶重心不穩,朝旁邊歪了一下,發出金屬的聲響。
“誰!”立馬有警覺的怒喝響起。
他趕緊貓著腰,躲到灌木叢裡,混混們搜了一圈,沒有所獲,暫時也拿陸敘沒辦法,就圍到一邊打牌去了。
天寒地凍,雪愈發大。
他站了良久,久到手腳全部麻木僵硬,終於逮到機會,趁著他們打瞌睡,從另一個角落的窗邊鑽了進去。
雙生子有心靈感應,這話不假。
幾乎是他一出現,精疲力儘的少年就抬起了眸。兩人對視,陸敘朝他輕輕搖了下頭,而後下巴點了點窗戶的方向,示意他離開。
他又怎麼肯走,借著這一處陰暗光線的掩飾,一小步一小步地緩緩繞到椅子背後,開始解開少年背後的捆繩。
周圍全是鼾聲,伴著零零碎碎的打牌聲響。
離得不算近,他壯著膽子壓低音量同哥哥說話:“我們一起走,你彆擔心。”
陸敘費勁地小口喘息:“阿衍,你去報警。我的腿已經折了,走不了,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你不要浪費時間,去找警察。”
他不敢置信,看向少年的褲腿處,瞬間怒火滔天,隨手抓了根旁邊的廢舊木條,就要衝過去拚命。
陸敘苦笑:“你這麼衝動的話,會害死我們兩個。”他慘白著一張臉,眼裡卻依然平靜,安撫道:“哥哥在這裡等你,你儘快帶著警察過來,不會有事的。”
他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死死咬著唇點了點頭。
焦急和愧疚叫他發了瘋一般在雪夜裡奔跑,找到最近有人的店家,借了座機報完警,他又給父母打電話,兩人雙雙關機,在美國還沒回家。
他絕望地在路口等待警車,警燈出現在視野的一瞬,他跌跌撞撞撲過去,警員在車上詢問了許多,他渾渾噩噩,將臉埋入手心裡,反複念叨,救救陸敘。
前後不過一個小時,等到再回去,原本還能勉強坐著的少年已經癱倒在地,四肢被踩著,痛苦地低吟。
刀疤臉的狀態不對,沒個人樣,毒.癮犯了,此刻涕淚縱橫,雙目猩紅,一腳一腳死命往陸敘麵上踹:“我草你媽的小雜種,老子要錢買粉,你聽到沒有?我草你媽,快給老子送錢來。”
周圍幾個手下也有些畏懼:“桑哥,算了吧,就是個小孩。”
刀疤臉充耳不聞,精神瀕臨崩潰,一陣拳打腳踢。
陸敘隻剩下出氣的份兒。
警察們互相給了個行動的暗號,衝了進去。在場的混混們四散而逃,惟有刀疤臉舉著刀猙獰道:“小雜種還敢報警?”
像是被激怒,精神不太穩定的男人緩緩把刀架到了陸敘的脖子上,而後一邊拖著少年一邊朝外走。
他因為被警員強行勸阻,被逼無奈還坐在警車上,瞥見這幅場景徹底瘋了,立刻跳下車去。
刀疤臉瞧瞧這個,又望望那個,瘋瘋癲癲地笑起來:“怎麼有兩個?”
他厲聲吼道:“我才是陸衍,你放開他。”
刀疤臉吸著鼻涕,五官都皺在一起,看向自己手邊鼻青臉腫的少年:“我他媽受不了了,小畜生在玩我是吧?”
刀尖在月色下閃爍著寒光。
他睜大眼,渾身顫抖,同時聽到了槍響。
男人中彈,朝後倒去,刀口染了血,掉落在地。
漫天遍地的雪,還有彌漫了眼睛的大片鮮血,所有的聲音遠去,他什麼都聽不見,跌跌撞撞抱住了陸敘,“哥。”
少年的喉管被割開了,雙手反射性捂著喉嚨,氣管痙攣,嫣紅液體如泉湧,往常漂亮清澈的眼裡滿是遺憾和不甘。
他能感受到陸敘的生命在飛速流逝,他抱著哥哥,沒有意義地哀嚎,嗓子都沙啞。
少年身體劇烈地抽搐,在做最後的死亡掙紮,眼裡流下淚來,最終在他懷裡痛苦地咽了氣。
急救車來時,直接蓋了白布,沒有搶救的必要。
他身上全是血跡,呆呆坐在雪地裡,滿目皆是猩紅,尖銳的耳鳴在腦子裡肆意翻攪,他攤開雙手,上麵似乎還有陸敘的體溫。
都是他的錯。
是他親手害死了哥哥。
是他的任意妄為殺了陸敘。
他不配活著。
他怎麼配活著。
撕心裂肺裡,遠處朦朦朧朧傳來柔和平靜的嗓音。
——我再數到十,你的夢該醒了,彆迷失在夢裡,醒過來,陸衍。
他頭痛欲裂,絕望感依舊籠罩著周身,潛意識裡深處的記憶將他徹底撕裂,他想這麼就一直睡過去,可惜有一道光一直在引著他。
雪地漸漸消失,腦海裡的光芒大盛。
他緩緩睜開了眼,才發覺滿臉濕意,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
周醫生拍拍他的肩膀:“全部記起來了,我們可以準備下一個療程。”
他沒說話,慢慢彆開視線,敲門聲輕輕響了兩下,他看到少女走近,一點點坐直身。
周醫生識趣退開,反手替他們關上門。
小姑娘指尖輕輕抹過他的眼尾,小聲道:“你哭了。”
他茫然地眨了一下眼,晶瑩的液體又是一滴,劃過臉頰,他拉著她的手,表情空洞又淒涼:“你知道嗎,原來是我殺了陸敘。”
她僵了下,抱住了他。
他笑了笑:“我這種人,你還願意同我在一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