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當然能聽出她的用意,卻沒有立即答應她,隻不發一語拉著小姑娘進了電梯。
兩人一塊走到露天停車場,春寒料峭的日子,夜裡的風依舊能刮得人麵頰生疼。她先進了副駕駛座,遲疑兩秒跳下車,奪過他手裡的車鑰匙,認真道:“我來開吧。”
他的種種狀況,實在不適合開車。
陸衍微彎下腰,扶著車門框,瞅著異常敏捷跳到駕駛座的少女,按了下太陽穴:“挽挽,我先送你回家。”
這一刻,他生出了逃避的心思。尤其是對比她的純白美好,他這個間接造成孿生兄弟死亡的劊子手,簡直如泥濘之地裡最肮臟的垃圾,卑劣到了極致。
他有什麼資格談情說愛。
他又有什麼資格將她一起拉下地獄。
“你不是三日後要重返紐約去ABT報道嗎?”他勉強勾唇:“一來一去太倉促,今天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去找你,聽話。”
“抱歉,我拒絕。”梁挽直接發動了車子,沒有瞧他,直勾勾盯著前擋風玻璃,嗓音很堅定:“至少今晚,你甩不掉我。”
他站著沒動,目光裡劃過眷戀和熱度,而後緩緩冷靜下來,默默走到另一側,拉開了車門。
“青山墓園。”他說。
夜露深重,接近淩晨時分的墓地,在周遭高大林木隱隱綽綽的樹影下,愈加顯得鬼氣森森。
這裡可比拍恐怖片真實多了,梁挽畢竟就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對於墳啊鬼啊之類的,膽子自然大不到哪裡去。
陸衍看出了她的虛張聲勢,指揮她把車停在了墓園值班崗亭邊上的路燈下,光線充足,再加上保安在裡頭看電視,應該足夠叫她寬心。
“我一個人上去。”他笑笑,指腹壓了下她欲言又止的紅唇,“我們兄弟說點秘密,你不方便聽。”
梁挽遲疑很久,還是選擇給他一些私人空間,她的視線黏在了他身上,在男人下車的那刻,扭過去趴到窗口,小聲道:“我等你回來。”
陸衍腳步停住,往回走了兩步,將她有些毛躁的長發撫平,“可能會比較久,你困了就在車裡睡會兒。”
梁挽以為最多一個小時也就結束了,結果這一等就是一整夜。耳邊信號不好造成的電視機聲響亂七八糟,偶有守墓人的狗吠響起,她就伴著這樣的環境音睡著了。
直到渾身腰酸背痛地醒來,她睜開眸,天際早已發亮,反手一摸,隔壁座位依舊空蕩蕩。
梁挽慢了一拍的大腦瞬間回神,她坐立難安,急匆匆跳下車,正要往山上趕時,就瞧見了陸衍,他迎著晨曦,麵無表情地走在石階上。
日出的暖光照在他臉上,驅散不走寒意。那平日裡俊秀多情的眼睛裡並沒有絲毫暖意,他像極了第二人格時候的模樣。
甚至,比起“陸敘”那樣子還算有點特征的冷冰冰之外,更為茫然一些。
梁挽一下子就失去了勇氣,判斷不出此刻的他究竟是誰,直到男人走近,同她笑了一下,才衝過去撲到他懷裡。
“陸衍。”她喊著他的名字,“是你對吧?”
少女的眼霧蒙蒙,帶著濕意和慌張,睫毛顫動得厲害,像是黏在蜘蛛網上垂死掙紮的蝴蝶。
他看了會兒,摟住她,低低嗯了聲:“是我。”
梁挽的淚不知不覺間盈滿眼眶,她太害怕了,怕他昏迷不醒,怕他消失不見,怕他莫名其妙會變成另外一個討厭的人。
她以為愛情的滋味是甜蜜,殊不知這樣的痛苦,她同他交往三個月,除了剛開始幾天的快活日子,接下來全是擔驚受怕,整顆心成了琉璃,稍有不慎就會碎成渣。
懷裡纖弱的身軀抖得厲害,陸衍能體會到她的絕望,可他什麼都做不了,在山上見到陸敘鑲在墓碑裡的黑白照片,排山倒海一般的悔恨蠶食著他的軀殼,他眼下連佯裝輕鬆安撫她的力氣都沒有。
一路無話。
在梁挽的堅持下,陸衍領著她回了公寓,一到家她開始接連不斷地打噴嚏,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頭著涼了。
“叫你任性。”他頗為無奈,在她洗完熱水澡出來後,拿過浴巾幫忙擦頭發。
濕潤的水珠不斷從發際滑落到頸側,梁挽透過額前濕漉漉的劉海,盯著他心不在焉的臉。
若是人真有三魂七魄,那麼陸衍自從經曆過下午的那場催眠後,六魄差不多都留給了記憶裡的陸敘。
他的罪惡感和自卑莫名其妙到了最高峰,看著麵前小姑娘無暇似白薔薇的臉,那種纏綿又毫不掩飾愛意的眼神,他感到無與倫比的煎熬。
像是沉默了一個世紀,陸衍丟開了她頭上的那條浴巾,淡淡道:“和我在一起累嗎?”
梁挽的心重重跳了下,她抓住他的手腕,激動起來:“你什麼意思?當初我說不想戀愛,你偏要死皮賴臉纏著我,現在我淪陷了,你反而要收手……唔……”
她剩下的話全被他吞到了口腔裡。
男人開始熱烈又用力地吻她,舌尖唇齒,半點沒留情,他像是窮途末路的狂徒,壓著這朵嬌花,肆意汲取著她的味道。
梁挽閉上眼,沒掙紮,她有點承受不住他的粗暴,那種迫切裡還夾了絕望,全部通過唇舌傳給了她。
到後來,她根本站不住,嬌嫩的唇上傳來刺痛,她攀著他的肩膀,含含糊糊討饒:“輕點,我疼。”
他頓了下,理智回來些許,唇還貼著她,喘息道:“我不是想收手,我是害怕。”
她抿著唇:“怕什麼?”
陸衍沒說話,隻在心裡歎,怕你知道真相,會厭棄到走掉。他甚至都不認為作為至親的陸晉明能接受自己犯下的彌天大錯,更勿論這沒點心眼的小姑娘。
梁挽看懂了他的表情,她突然仰高頭:“你彆怕。”她盯著他的眼睛,手指哆嗦了下,顫抖又堅定地抽掉了浴袍的帶子,帶著幾分羞澀和忐忑:“那這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