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柏昶從動心開始, 想過無數次攤開說之後麵臨的場景。
有焦昀對他怒目而視的, 覺得他惡心的, 甚至與他決裂後老死不相往來。
可這些猜測與忐忑與謹小慎微下,都沒這一種——裝睡。
他愣了足足半盞茶,才抹了一把臉, 黑夜裡, 他那雙眼裡閃過驚喜與苦澀交織。
他裝睡, 是不是至少代表,他能接受並不討厭。
這已經是他之前祈求之下最求之不得的結果。
但這個結果,卻不是如今他希冀的。
他應該是厭惡的,覺得他這麼多玷汙了他們這麼多年的兄弟情義之後果斷離開。
焦昀裝傻技術一流,可擋不住彆人直勾勾盯著看。
這一看還看了好久,他頭疼不已。
結果, 看就看了,又繼續親了下來,甚至一路往下。
焦昀想裝都裝不下去,抬起手,捏住聶柏昶落在他脖頸一側腦袋的後頸, “你夠了啊,你騙我的事我還沒氣消, 你想乾嘛?”
以前死活不敢說瞞著,這次怎麼不繼續慫?
聶柏昶眼底閃過痛色, 抬眼裝作意外, 直起身, 退後幾步,“你醒著?”
“這不廢話麼?要不然跟你說話的是誰?”焦昀坐起身,好在夜裡黑,看不到他微紅的雙耳。
乾脆瞪聶柏昶一眼,怕他真的表白,到時候他要怎麼回複?
乾脆嘟囔一聲,“有話天亮再說,困!”
直接把錦被往頭上一蓋,不理聶柏昶了,也怕他繼續親過來。
焦昀躲在錦被下等了許久,終於聽到一聲開門聲鬆口氣。
客棧房間不少,大不了讓他再開一間。
隻是聶柏昶來這一下,焦昀是徹底睡不著了。
可明日要趕路,又不能不睡,他閉著眼,神智在清醒與混沌間遊離,突然有什麼在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間劈下,焦昀猛地睜開眼。
不對啊,聶柏昶這麼慫,當初偷親他的時候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生怕被他知曉。
還有一直隱忍克製,突然就來這麼一下?
他睜著眼,從頭到尾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梳理一遍,一開始,聶柏昶原本是要跟他一起進京,那時候,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愉悅。
換位思考,若是他的心上人願意同他一起,他也高興。
轉折點就是臨行前一晚,聶小柏突然改了主意。
這次他跟過來,對方的解釋他是信的,可如果隻是想尋錯處毀了他並未有任何危險,他為何不惜讓他知曉心意逼他離開?
若非確信他的心思,聶小柏絕不會這麼冒然對他出手。
焦昀沉默下來,臉色也不好看。
混賬聶小柏!給他來這招!
翌日一早,焦昀收拾包袱,往背上一背,麵無表情打開門,聶柏昶果然站在那裡。
他斜睨他一眼,徑直越過他往樓下走。
聶柏昶渾身一僵,他想了一夜都沒明白焦昀這反應是怎麼回事。
他太著急,怕將焦昀牽扯進來,怕他受到任何危險。
可他又不能太過的表現出來。
焦昀連田倚林也沒理會,到了樓下,要了一份早膳,吃完摸了摸肚子,吩咐小二,“去給我多準備些乾糧,乾牛肉,再弄兩個牛皮袋,一個裝水,一個裝酒。”
田倚林奇怪,“焦公子,進京途中很多客棧,不必帶這麼多。”
聶柏昶沒睡好,加上想得多,腦子現在也是懵的,若非顧忌四周緊盯著他們的寧家人,他怕是也早問出聲。
焦昀道:“誰說我要進京?我要回去。”
聶柏昶猛地抬頭看他。
田倚林也愣住,看看兩人,“這、這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要回去?焦公子你這不是剛找來?”
焦昀:“我來就是要賬的,賬既然拿回來了我管你們?再說,你怎麼不問問他昨晚做了什麼?大家都是兄弟,可底線也要有,彆讓我覺得這些年跟你當兄弟當錯了!”
田倚林丈二摸不著頭腦:“這、這好端端的……”
寧家人也不動聲色看去,就看到聶解元一張俊臉慘白如紙,而另外一位氣哄哄的。
焦昀拽過小二包好的東西往懷裡一抱,站起身,幽幽瞪了聶柏昶一眼,再看向田倚林,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感情的事,你不懂。”
說罷,直接走出客棧,大步離開。
感情的事?田倚林猜到聶柏昶做了什麼,可怎麼跟感情有關?
難道聶公子搶了焦公子的女人?
昨夜乾脆坦白,氣走了焦公子?
寧家人一聽感情的事,也覺得是這個緣由,都是些葷素不急的,擠眉弄眼,差點沒忍住葷笑出聲,瞧這聶解元一本正經的,原來也是個道貌岸然的花花公子。
聶柏昶沒想到對方說走就走,那昨晚上……他不是不介意,而是不想撕破臉,卻也懶得跟他再待在一起,所以……昨晚隻是想這般冷處理讓他先離開?
還是,他怕自己動怒他當時的情況會強來?
聶柏昶一想到昨晚他離開對方厭惡他的心情,心口像是戳了個洞,往外漏風。
焦昀翻身上了馬就往來時的路奔,昨晚他也沒睡好,可他白日裡睡得多,精神不錯。
一直奔走大半個時辰,確定沒人跟著。
他策馬進了一處林子,等再出來時,卻是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他倒是不急著趕路,怕聶柏昶寧家人一行人還沒離開。
他直覺聶柏昶有危險,那些人,怕不單單隻是想找錯。
怕是……想殺了他。
若非如此,聶柏昶不可能用這種沒後路的辦法逼他離開。
焦昀錯開行程,這才重新往回走,經過客棧不遠,先繞到後方,看寧家人帶來的馬沒了,才繼續往前。
這麼一路謹慎跟了一兩日,終於停下。
聶柏昶兩人引著寧家人到陲楊鎮時是第四日正午。
明日或者後日援軍就會到。
隻要他們再撐過這兩日即可。
聶柏昶和田倚林住在陲楊鎮的驛站裡,因為驛站不大,寧家那二十幾人並未過來,而是躲在離驛站不遠的密林裡安營紮寨,尋找時機。
焦昀偷摸.摸過來,等確定這一行人沒繼續走,就往回走,尋個沒人的地方把馬栓得遠遠的,再把乾糧等扔進空間。
他則是尋個位置不遠不近躲著,一有不對勁,他就能躲進空間裡。
他心裡著急,怕他的猜測是成了真。
那些人真的目的不單純,可要怎麼能幫上聶柏昶,焦昀自己也無力。
可如果真的遇到危險,他也不能就這麼放聶柏昶一個人獨自承擔危險。
他想了,如果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就想辦法引開這些人,畢竟他有空間,到時候能多拖延一段時間就拖延。
聶柏昶身邊跟著的那人他不認識,聶柏昶沒正麵衝突,那怕是有後招。
驛站裡,聶柏昶拿著官府領到的火牌作為憑證進了驛站。
之所以沒去客棧,是怕這些人喪心病狂到時候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所有人。
驛站人少,加上這裡又是官道,時不時會有官兵經過,也離他們約定假死的地方很近,他在賭這些人會不會遲疑一二。
畢竟,與客棧尋常老百姓相比,驛站這些人都有公職在身。
密林裡。
寧家這次派來的心腹首領叫寧雄,身手極好,平時帶著這些死士,出生入死,手上的血多不勝數。
“老大,接下來怎麼辦?這跟了一路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真要這麼一路跟進京?”手下人開口詢問。
如今才二月初,冷得很,他們可不想夜裡宿在這裡。
寧雄的臉色也不好,除掉聶解元容易,可怎麼處理的不讓人知曉才難。
“再等等。”寧雄人粗礦卻謹慎,都是這些年殺人的經驗。
隻是傍晚時分,卻來了一封飛鴿傳書。
手下人連忙把密信遞過去,寧雄打開看了眼臉色微變,表情也愈發凝重。
其餘人大氣都不敢出,不知是不是出了事。
寧雄看完銷毀密信,遠遠朝驛站的方向陰測測看了眼:“今晚動手!”
其餘人不解,“可驛站那些人,萬一……”
寧雄難得解釋一句:“京城出了些事,要儘快回去辦另外一件要事,主上讓速戰速決與寧羽帶來的人會和,必要時候,讓他幫我們。”
說最後一句話時,寧雄磨著牙。
寧家養了三千死士,掌管這些死士的一共八人,他與寧羽一向不對付,讓寧羽幫他?比殺了他還難受!
天黑之後,在陲楊鎮的幾人與聶柏昶兩人彙合。
田倚林鬆口氣,“終於安全到了,至少有他們幾個在,到時候能勉強撐一撐,若是真的躲不過,我們幾人拚死護聶公子離開。”
聶公子是白家唯二存活下來的人,他們就算是挫骨揚灰也要護住聶公子!
聶柏昶過去近二十年除了小時候那幾年,之後都是順風順水,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的性命需要彆人用血肉之軀替他來擋。
拒絕的話他張張嘴到底沒說出口。
他很清楚,即使說出來,他們也不會聽。
這些人很清楚,他活著,那複仇就有希望,若是他死了,那師出無名,到時候即使真的打下這江山,也是平白拱手讓人。
可他真的願意眼睜睜瞧著這些人去死嗎?
如今隻能希望那些人在援兵來之前不會動手。
可這個希望落了空。
後半夜,聶柏昶警惕睜開眼,他悄無聲息穿好衣袍,躲在門外。
門外有人敲門,帶著暗號。
聶柏昶打開門,田倚林閃了進來,臉色發白:“兩個死士用官家的身份來驛站引了驛站的人出去全部給殺了,如今為首的那個帶人將整個驛站圍住了,聶公子,等下我和兩個兄弟護送你衝出去,剩餘的兄弟怕是隻能擋住一小部分。你儘力往密林衝,那裡地處險要,多山石,隻要躲過今晚,撐到明日就會等來救援!”
當時怕出事,他們住在驛站後院。
沒想到這些人竟然突然就出手,並喪心病狂殺了前院驛站的人。
這是沒打算留活口。
田倚林內疚不已,可如今也顧不上這些。
聶柏昶知道他若是不走,那所有人都得死。
可他其實很清楚,對上二十多個死士,他們不過七個人,根本逃不出去!
聶柏昶沒說彆的,提著手裡的劍,隨著田倚林走出房門。
果然,站在驛站內,隻打開一條縫,外頭大概察覺他們已經發現,點燃火把,將四周照得恍若白晝。
寧雄騎在高頭大馬上,眼神凶殘,“聶解元,你是自己出來受死,還是我們殺進.去,或者,直接一把火燒了整個驛站?”
無論哪個結果,這聶解元今晚上都必死無疑。
聶柏昶與田倚林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
隻是站在靠門口的位置並未動,他身後藏著五個人,是半夜潛進來的幫手。
聶柏昶拖延時間,其餘人尋找機會,從哪個方向跑勝算最大。
“你是何人?為何要殺我?連這些無辜之人都不放過?”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寧雄並不知主子要殺這聶解元的緣由,可主上有命,他就得死。
聶柏昶站在那裡沒動,田倚林站在他後方,可這麼看去,每隔一段距離都有兩三個死士守著,可一旦打起來,因為距離不遠,勢必很快追上。
七個人都很清楚:今晚上,怕是在劫難逃。
聶柏昶此時卻異常冷靜,大概生死在即,他這輩子其實已經沒遺憾了。
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拖累了這些人。
隻是就在這時,狀況突變。
就在寧雄等人騎在馬上等著聶柏昶乖乖走出來受死時,突然一個火把從身後劃破夜空就那麼直接落在寧雄腳下的馬前。
馬受驚猛地抬起蹄子,打著響鼻。
而那火把落在地上,就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白煙從火把嘭濺出的火星裡溢出,聞著怪怪的。
這才是開始,第二個、第三個火把紛至遝來。
“怎麼回事?!”馬被火把驚了,一群馬像是傳染般都亂了馬腳。
一行人死死勒著馬韁,寧雄一回頭,尋找火光亮著的地方,就看到不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上,有人點了火把,一下下往這邊扔。
焦昀站在樹上,身上綁了無數的火把,用打火機點燃了就扔。
火把上提前被他澆了大量的乙,醚,怕燃燒不起來,他還浸了酒精。
好在點燃了,而散發出煙霧裡有乙,醚,不知道會不會把這些人迷暈。
本來焦昀想準備更多,可這些孫子竟然當晚就來刺殺!
焦昀這邊扔著,怕出事離得遠,好在準頭還不錯。
田倚林等人原本以為這次在劫難逃,沒想到突然有這個意外,幾乎是立刻與另外五人提著劍與聶柏昶朝著一處衝了過去。
焦昀看著他們的方向,一邊扔火把一邊觀察,等準備的都扔完了。
從空間掏出他最後製作的秘密武器。
他捧著這東西死死盯著,寧雄那些人本來想分出來來抓他,隻是因為馬亂了陣腳,加上看到聶柏昶等人要突出重圍,暫時顧不上他。
聶柏昶等人經過廝殺拚出一條路,搶了兩匹馬,就開始往外衝。
他身後就是為首的寧雄。
焦昀算著距離,看著身後也要追過來的人,使勁兒抬起手,把他從空間弄出來的東西給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