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了看她的臉色,後知後覺地“咦”了一聲:“不像要死的樣子……真救活了啊。”
語氣非常懊喪。
雲悠悠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對不住。”
“啊……嘶。”他看起來很想撓頭,兩隻眼睛裡寫滿了“麻煩麻煩麻煩麻煩”。
他把她抱回二樓。
雲悠悠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可以確定這間彆墅隻住著他一個人,並且平時也沒什麼客人。整個大屋子裡,每一寸空氣都透出“冷清”二字。
穿過簡易走廊進入閣樓小間,他把她放回白色的塑膠床墊上,很猶豫地看著她沾滿泥土的裙子。
“我把供暖開大一點,不蓋被子可以吧?”他問。
雲悠悠:“嗯嗯。”
他補充道:“郊區水壓不夠,清潔機器人洗不了大件。”
她趕緊點頭:“嗯嗯!”
他抿著唇猶豫了一會兒,抓過椅背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綠林大學校服外套,蓋在她的肚子上。
“謝謝你。”
“不客氣。”
他去了隔壁臥室。
灰白的木質牆壁隔音效果很差,雲悠悠聽到一牆之隔傳來了清潔機器人除塵的聲音。
很顯然,他平時並不在臥室睡覺,而是在計算機旁邊的這張小床上將就。
清潔機器人結束工作之後,他把從她這裡抱走的被褥“嘩嘩”鋪上,過了一會兒,床板發出“吱呀”一聲,然後再無動靜。
雲悠悠疲倦又虛弱,困意來襲,重重闔上了眼皮。
這一覺睡得很沉,連做噩夢的力氣都沒有。
雲悠悠是餓醒的。
眼前的畫麵搖搖晃晃地固定下來,她看見彆墅主人倒坐在藤椅上,托著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見到她睜開眼睛,他歎了口氣,露出認命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沉下臉,一本正經地開始和她談正事。
“我不可能放你出去亂說話,明白嗎?”
雲悠悠點頭:“嗯嗯。”
他湊近了一些,用陰惻惻的語氣說:“你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爸爸媽媽,這樣也沒關係?”
她沒有力氣向他解釋,隻輕輕搖了搖頭:“沒。”
“很好。”他從衣兜裡摸出一條細細的合金鎖鏈,走到床尾,束住她的腳踝,“我要去上課了,回來會給你帶營養液。”
“謝謝。”她努力彎起眼睛。
他揉著額頭起身,推門離開。看著他的背影,雲悠悠可以腦補出他苦惱無奈的表情。
就像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肩背的老父親。
她拽了拽身上的校服外套,聞到淡淡的皂液香。
他上樓的腳步略有一點沉重,帶著明顯的拖延、磨蹭感。
雲悠悠很了解他的狀態――每次她去找老加爾交錢的時候,就是同款不甘不願。
推門,他懷揣著最後的希冀看了她一眼。
她曲起膝蓋,擺出側躺式的鞠躬造型:“下午好!”
他的眼神告訴她,看見她活蹦亂跳,他一點也不好。
他走到床邊坐下,撕開營養液包裝袋,幫助她進食。她叼住營養液,大口大口地吞咽,發出茁壯有力的“咕咚”聲。
很快,營養液的包裝袋被吸成了扁扁一條。
看到她胃口好、吃得香,他的表情不禁更加幽怨。
他歎息著說:“我做事需要安靜的環境,最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嗯嗯!”她做了一個把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
他憂鬱地抬了抬眉毛,身體一擰,坐到計算機前的藤椅中,慢吞吞地抬手,開始敲擊舊式鍵盤。
剛開始有些心不在焉,敲一下,遲疑一會兒。
漸漸就進入佳境,肩膀微繃,十根手指上下翻飛,把鍵盤敲出“劈裡啪啦”的脆響。
雲悠悠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十分安心。
‘我絕對絕對不會打擾你的!’她在心中立下了fg。
吃飽容易犯困,很快,她的眼皮一點一點闔了起來。
她陷入了夢魘。
周圍全是腥臭的血汙,一聲聲刺耳的獰笑震蕩她的鼓膜,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她拚命掙紮,急促地呼吸,溢出一聲聲絕望的嗚咽。
“嗚……嗚……”
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不停地搖晃她的身體。
借助這塊浮木,她大口喘著氣,從夢魘中掙脫。
眼前的畫麵一點一點固定下來,她看到了他眉頭深鎖的臉。
“抱歉……”
“聲音這麼大,就算睡在隔壁也會吵到我。”他露出沉吟的神色,“收拾樓下的房間太麻煩……”
他微眯著眼,打量她。
雲悠悠很老實地垂下腦袋,擺出一副任憑處置的姿態。
“噩夢?”他問,“因為昨天的事情嗎?”
“嗯。”她低低地應。
他摸著下巴想了想,視線緩緩停到她的臉上,很誠摯地說:“我幫你做個催眠疏導吧。”
雲悠悠驚奇地抬頭看他:“嗯!”
他可真厲害啊,連催眠都會。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懷表握在手裡,拳頭移到她的麵前,手掌一鬆。
“叮。”
銀色表鏈下方墜著一塊異常美麗的星空懷表,雲悠悠看上一眼,立刻失了神。
“來,跟著我,放鬆你的眉心……放鬆雙耳……放鬆嘴角……”他沉下來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矜貴氣質。
雲悠悠感覺就像泡在了溫暖的泉水裡麵,渾身懶洋洋暖融融,非常舒適。
“很好。”他緩聲對她說,“再遇到噩夢的話,告訴自己那是假的,不要害怕,更不要發出聲音。”
眼前的星空在轉動,令人目眩神迷。
她乖乖在心裡複述了一遍他的話,迷迷糊糊點頭。
他收起星空懷表,呼喚她回神。
雲悠悠感覺自己好了很多。
“你真厲害啊!”她真誠地讚歎,“我感覺很好!”
“咳,”他彆過頭,有點不想看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我去忙了。”
“嗯嗯!”
接受催眠治療之後,她閉上眼睛,眼前仍然會浮起黑暗血腥的一幕幕,但腦海中多了一個堅定的意念。
“不要害怕,更不要發出聲音……不要害怕,更不要發出聲音……”
雖然做不到完全克服恐懼,但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治愈。
彆墅裡恢複了安靜,隻剩下劈啪敲擊鍵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