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市今天的天氣很好。
天空是柔軟清澈的藍色, 幾縷雲像是輕薄的細紗一樣浮在橫濱港的上空。
站在高處向更遠處望去，能看到海平麵上天水交接, 兩種不同深淺的藍交彙在一起，潔白的船帆和水鳥一起漂浮在海麵上，顯得深邃又寧靜。
這樣的景色，在時政是看不到的。
無論是時政本部還是萬屋, 又或者是本丸，全都處在人工開辟的獨立空間裡, 那裡沒有自然的景色, 隻有人造的天穹和結界一起籠罩著整個空間。
無論怎麼樣精致的雕琢, 都無法和真正的自然景色相比。
這次傳送的定點還是在一處高樓的樓頂上，荊楚遊沒有多猶豫，他看了看時間, 帶著係統直奔著橫濱的公安去了。
“走吧，先去橫濱市的公安廳。”
到了地方以後一人一係統找了家緊臨著公安廳的咖啡館, 在一處僻靜的卡座落座以後, 做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樣子。係統對於荊楚遊的意圖一回生二回熟, 坐下以後不用荊楚遊給指令便連上公安的無線網, 直接反向侵入了進去。
在一個人口數百萬的大城市裡尋找兩個人的檔案資料，對於係統來說並不是什麼有難度的事情，但是要監測竹原三千代在現世的行蹤, 時長半個月的全市監控卻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檢查完的。
數百塊邊緣泛著微光的虛擬屏在係統周圍次第點亮鋪展開，大半個咖啡館裡都充斥著層層疊疊滾動的畫麵。常人看不到的視野裡，那些畫麵像是快進的電影一樣, 車水馬龍人潮湧動，幾分鐘屏幕中的天色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
所有和竹原三千代容貌身形相似程度超過百分之七十的影像，都被單獨截了出來。
視野裡各種數據跳躍滾動，間或有屏幕畫麵定格，被挑揀出來單獨放到一邊。這方麵荊楚遊幫不上什麼忙，他攪著杯子裡的咖啡，思考著明天該怎麼應付港黑的那些人。
不，也有可能是今天晚上。
上次離開橫濱到現在，已經兩天半的時間了，港黑肯定調查過自己並且做了相關監控。
而荊楚遊根本沒有任何相關履曆在現世用來給對方調查。
有時候，一片空白的履曆在意味著神秘的同時，也意味著危險。如果港黑的情報部門效率夠高的話，甚至不用等到今天晚上，對方就有人會找上門來了。
和劇情人物打交道，是件很令人頭痛的事情。
如果可以，荊楚遊一分鐘都不想多和那幾個頂著文豪名字的港黑成員多交流。
這並不是單純的想要避開劇情人物，對於荊楚遊來說，在衍生世界裡和劇情人物產生交集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平常心看待即可，如果舉止過於刻意，反而會暴露自己的不正常。
荊楚遊不想和這些人打交道，純粹是因為行事風格合不來而已。
多年的任務生涯讓荊楚遊習慣性的保有一種相對冷靜而且理智的思維模式，但是這種冷靜大部分時候隻能維持很短的時間。
因為身體原因和早些年的經曆，荊楚遊的耐心消耗的很快，一旦超時，他就會選擇放棄講道理，直接使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
而在快速清零荊楚遊的耐心上，那位港黑的首領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個中佼佼者。
森鷗外那種一句話繞十個彎平均每三個字裡麵挖一個坑的說話方式，和對方試圖掌控節奏的強勢態度都讓荊楚遊有些微妙的手癢。
更令人頭疼的是則那個名叫太宰治的少年。
雖然看起來長著一張清秀無害的臉，大部分時候表情也非常的純良，但是從他周身縈繞著的氣息來看，這個太宰治的難搞程度不亞於森鷗外。
那樣陰鬱而冷淡，帶著毫不掩飾深沉惡意一雙眼睛。
這種惡意並非是源自於人類本身**，不是貪婪也不是惡毒，無機質而且沒有指向性，更像是一種不在意導致的純粹的惡。
僅僅是一個照麵，哪怕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線，荊楚遊也能感受到太宰治的危險程度。更何況原本的劇情線裡，太宰治籌謀布局高超和洞察力精準的人設貫穿了整個劇情線。
在使用了最簡單的排除法之後，荊楚遊有點想歎氣，這樣子看，港黑裡麵唯一能夠讓他相對和諧相處的高層，竟然是那天被森鷗外指派送自己和螢丸離開的中原中也。
畢竟他是唯一一個看起來並不那麼心眼過剩的樣子。
這麼歎著氣，荊楚遊皺著眉把中原中也的資料單獨調了出來。
——中原中也，看起來脾氣暴躁其實是個會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優秀青年，認真知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加入黑手黨，但某種意義上簡直是整個港黑唯一的良心。
姑且不提這個世界的中原中也到底是什麼樣的性格，如果一定要和文野世界的劇情人物對接……現在想這個也沒用，荊楚遊翻著這個世界的原劇情線，思考如何才能將時政的事情和文野這邊分割開。
看那天森鷗外並不是很在意的神色，所謂的‘丟失的貨物’多半隻是一個借口而已，真正的目的應該還是自己或者螢丸，二者中間，荊楚遊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多一點。
除此之外，就是現世中販賣刀劍的那些人，和被賣掉的、仍舊留在現世某處的大典太。
這件事情是必須要處理掉的，把刀劍販賣到現世是極其嚴重的犯罪行為，但是後續的調查需要螢丸的配合，短時間內荊楚遊不會再讓螢丸出現在港黑的視線裡，所以這件事情稍微押後處理。
再者便是失蹤的審神者夏意。
無論如何，現階段時政內部的事情不能暴露到對方的情報係統裡。
世界融合還沒完成，另一個世界的原住民還沒有完全的把‘時之政府和審神者’融入到他們的認知裡麵去。
而世界之間的融合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世界意識就像是一台精密的儀器，會將兩個世界的居民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而他們甚至不會察覺到自己的記憶和生活被改動過了。
街道間突然出現沒什麼交集的鄰居，公司裡仿佛沒怎麼打過交道但是莫名覺得熟悉的合作企業，一些覺得自己曾經經曆過，卻怎麼也會想不起具體細節的場景，原本沒有聽說過的概念突然變成家喻戶曉的常識…
這些東西，普通人並不會在意和深究，他們也完全察覺不到自己的意識被改動過了。
但是劇情人物會。
這就是世界融合前期最令人煩躁的事情。察覺到世界的異變，這種異變影響到劇情人物的行為模式，然後進一步的影響到世界劇情。
“如果監控沒有問題的話，審神者夏意根本沒有返回現世。”漫天的光屏突然一收，係統推了推自己的單邊鏡片道：“竹原三千代的監護人確實病危，是在半個月因為突發疾病住的院。在此之前，他的身體一直很健康。”
公安的資料庫裡存留著居民的大部分生活資料，醫療保險和醫藥費報銷也是其中一部分。
在寺沢一平半個月前的檔案裡，並沒有醫療保險方麵的備報。
並且在寺沢一平重病住院以後，自稱名為竹原三千代的少女匆匆的趕往醫院探望，隨後寺沢一平出院回家療養，‘竹原三千代’便也一直留在了監護人寺沢一平的家裡。
“但是出現在寺沢一平家裡的這個‘竹原三千代’，在社區附近的監控錄像裡截取到的影響，和審神者夏意的相似程度甚至不到百分之五十。”
係統把‘竹原三千代’和夏意的照片調出來放到一起對比。
除了差不多的身高年齡和同樣是留成姬發式的黑色長發，兩個竹原三千代完全沒有相似的地方。
“監控的影像裡沒有出現過真正的竹原三千代的身影，所有的交通站點和超市旅店附近都沒有。”
“那麼你認為真正的竹原三千代在哪裡？”荊楚遊突然出聲問道。
“真正的竹原三千代？”係統鏡片下的眼睛中掠過一縷數據流：“按照分析結果來看，她現在應該仍舊在時政的某個地方，或者被軟禁在現世。”
“不憑借數據分析，僅僅是按你的個人思考來看呢。”
“思考…”
係統愣了一下。
“數據是你的一部分，強迫自己分割自己的一部分是不現實的。但是我希望你對事物的判斷不要完全依據數據。”
係統慢慢的皺起眉，臉上帶出一點困惑。
這樣的表情讓他看起來生動了很多，然而荊楚遊知道，這隻是係統在遇到不能用數據分析的事情時，擬人程序所運算出的‘適合當下場景’的表情。
對於主世界來說，每個係統都具有相當強度的數據分析能力和人類無法比擬的記錄能力。但是主世界並沒有選擇創造一批係統並投放到各個世界去記錄數據，而是以係統作為輔助者，跟隨任務者一起完成任務。
“你們最終的進化目標是成為真正的高級生命體，學不會真正的思考，是永遠無法成為‘活著的’生命的。 ”
荊楚遊咳嗽了一下，手指在口袋中的煙盒上碰了碰，但是礙於環境隻能放回去，他擰著眉說道，聲音低沉：“不要僅僅是讓自己表現的像個人類，不要去模仿，而要去成為。”
如果有一天，係統能夠像主係統所期待的那樣，在真正的進化之路上走下去，走到終點時，就能擺脫‘輔助者’和‘工具’的身份。
這是主係統所期待的，也是荊楚遊所期待的。
係統安靜的看著荊楚遊，如出一轍的深灰色眼睛裡，泛出一種無機質的茫然。
這才是屬於係統的，真正的情緒。
過了很久，係統才點了點頭：“這些話我記錄下來了，但是如果不進行分析，我現在並不能完全理解這些話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