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妹兒猛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因著起身急,眼前又是一黑,且乾嘔了一聲, 頭又開始暈了。
“娘子!”青團和阿月一起撲了上來。
“他……”喬妹兒開了個頭,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要說有多情濃,那不至於, 隻是前幾日才分手, 且還是自己為了往後順心的日子主動提的, 她也不是沒有感覺的。
深吸了口氣,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他怎麼樣了,可有消息?”
阿月流著淚搖頭:“臘八去打聽過了, 任何人都不得去那邊……也沒人敢去,如今且沒消息傳出來。”
“可是不是有種痘的法子嗎!”
跟後世上總是見到的清朝天花肆虐不一樣, 其實宋朝的時候已經有種痘之術了,之所以到清朝那麼厲害, 完全就是滿人皇帝不信這一套!他們寧願相信自己跳大神,也不願大麵積推廣種痘!
不論前幾日心裡是怎麼想的,這時候他們都很擔憂那個人,至於陳氏——無人提起她,更是無人想提她。
臘八遞了杯水過來, “娘子, 我明日再去打聽打聽 。”
喬妹兒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你們不用去 ,我去!我種過痘!”突然, 她抓住了阿月的袖子:“他家父子四處行醫, 應當是種過痘的吧?”
身為大夫,不可能不知道痘症的凶險!
阿月連連點頭:“是是!定是種過痘的!”又道:“娘子,我也是種過痘的, 今日也問了他們,他們都種過。”
種痘而已,成本並不大,她和青團種過痘純粹是因為長得好,買主怕她們臉上落了疤,而臘八則是給富戶家伺候過牛,種痘的機會更是好得,隻是後來家中父親生病,這才把他賣了換銀。
喬妹兒鬆了一口氣,第二日便起床到城門口,卻沒想被攔了下來:“小娘子且回吧,城內也有不少人的親人在郊外,這兩日多得像是你這般,可官人有令,城中之人如無必要,不得再出城門。”
雖種痘之法已有,可世上並不缺那等愚昧或是抱有僥幸之人,總覺得災難落不到自己頭上,所以這回一爆發,尤其是鄉下農戶,牽連的厲害。
喬妹兒心中焦急,她也不是那等不講理之人,便道:“兒有家人在城外,他是個大夫 ,也不知眼下是什麼情況,兒心中擔憂得厲害,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官人海涵。”
那守城的不過一小兵,被稱為官人心中自是高興的,道 :“不敢當,隻小娘子莫要擔憂,這當大夫的,基本都種過痘,莫要太過憂心了。”
其實喬妹兒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可人在著急的時候,就是想多找一些認同感。見狀也鬆了一口氣:“打攪官人了。”
又向城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不舍的帶著人回家。
這一等,便又是半月。
進了十月,天兒已經涼了下來,喬妹兒照舊每日往城門口去。卻不妨人還沒到,城門口便有不少人在哭嚎。
她心裡一突,直接跳下驢車跑了過去,連帕子飛了都沒管。
“彆再往前擠了!官府稍候會通知人來領!”
喬妹兒有些不知所措,官府通知人來領?領什麼?
屍體嗎?
可是這種事情,一般為了安全,不都是——想到這裡,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她該不會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著了吧?
正哭著呢,不妨前麵站了個人。
她下意識的抬頭,就發現對麵的人又高又瘦,還盯她盯得特彆凶。
“我還以為我要去領你的牌位!”隻一眼便認出了是誰,喬妹兒當即哭了起來,還吹出了鼻涕泡。
這可一點都不尷尬,許秋石沉默的用袖子幫她擦乾淨臉,而後輕聲細語的哄她:“我沒事,真的沒事。”
喬妹兒卻不管,拉著他的手走到一邊,仔細的看他,“黑了,瘦了。”
也難看了。
眉梢至顴骨處有一道一指長的傷疤,她心疼的摸了上去:“怎麼回事?你是個大夫,為什麼還有人打你!”
都出痘了,不指望大夫救命嗎?對大夫動手算怎麼回事!
幾乎是在她手撫上臉的那一刻,許秋石再也忍不住,擁她入懷:“阿喬,我想你。”
短短五個字,喬妹兒覺得自己後脖頸的衣領濕潤了起來。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掙紮開,輕聲道 :“那你現在不是見到我了嗎?”
“可是你心中已經沒有我了。”許秋石衝動過後,站遠了些,可憐巴巴的看著她。
再有那看著便很空檔的衣衫,喬妹兒抿了抿嘴:“先回吧。”
“我不想回!”熬了一個月,好不容易見了她,他又怎能立刻回了?
想到家中的親娘,許秋石方才見到她時的激動心情又少了許多,苦澀道:“是,我連自家事都無法叫你開懷,又怎能……”
又怎能縱著自己的心意去靠近她,白白帶壞她的名聲?
喬妹兒:“……”
聽他說起這個,喬妹兒才終於想起來 :哦,許大夫啊,他娘跑啦!
不僅跑啦,還把他的窩給賣啦!
思及此,再看向他時,便欲言又止的 ,不知從哪裡開始說。
沒想到許秋石見她這般,直接認為她是在無聲的拒絕,慘淡一笑:“對不住,方才是我孟浪了。”
而後甩了自己一巴掌,從她身側直接跑過。
喬妹兒:“……哎!”
她還沒來得及說呀!
見人跑了,臘八駕著驢車趕緊過來。喬妹兒道:“趕緊的,我還沒來得及說他家的事兒,追上去說清楚!”
可是今日傷心人極多,一百多的人,活著的不超過兩掌之數,路上人多得厲害。
等他倆緊趕慢趕的回去,恰好見到許秋石被隔壁的健仆架著出來,還道:“這位郎君莫要亂闖,這是我家主人的宅,你莫要走錯了。”
“可是——”因著大難不死,許秋石回來又是抱著心上人一通哭,這會子腦子有些混沌,“這是我……”
話沒說完,喬妹兒趕緊上前,“先去我家!”
“阿喬。”
拉著他的手進來 ,喬妹兒叫臘八去燒水,歎口氣,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我當時也沒注意,等緩過來了,就發現伯母已經將宅子賣了。”
許秋石聽完,沉默了許久,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沒事,她生我一場,這些便算是我報答她的恩情了。”
他有手有腳,還有醫術在身,即便身無分文,也能掙紮著叫自己活下去。
“倒也沒那麼難。”喬妹兒說著,便叫青團去拿了盒子過來,“當時你將鋪子的契書拿過來叫我收著,我……忘了給你,現如今,你還是有個鋪子的。”
也虧得鋪子的契書沒在家,否則真就是一根毛也不剩。
“就當我死過一場。”許秋石麵上表情雖不好,可心裡卻是雀躍起來。
他知道這樣不對,不孝,也對不起生他一場的親娘,可如今人走了,且帶著他所有的身家,若是能將這恩情還了 ,他……他是不是可以奢想阿喬的心意了?
喬妹兒被他看得心口發燙,低聲道:“我叫臘八進來陪你,可有什麼想吃的?我去做。”
一聽這話,許秋石哪裡還有被親娘拋棄的失落?
趕緊道:“甜的!你做的,我都愛吃!”
“你身子要養,但又不能吃的太油膩,便給你做道奶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