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項都安排好了之後, 等許秋石醒來時,便覺眼前模糊不清,雖能覺察光線, 可人影卻是一團一團的。
喬妹兒故意在他麵前走來走去的,看著他腦袋隨著自己轉動的樣子,將手中的勺子遞了過去:“試試自己可能喝湯?”
許秋石正在適應自己模糊的視線呢, 手中突然被塞了個勺子, 他猛的一顫, “好。”
喬妹兒就道:“我覺得你挺好的嘛!”
她坐在他麵前,雙手捧著他的臉,“你這樣也很好看的, 真的。”
雖眼睛視物不清,可雙目依舊有神, 隻是不那麼靈動罷了。況且在視力有所阻礙的情況下,他其他感官會相應的有所提升, 所以麵部表情也豐富了許多。
“咱們說好了有話就直說的,你哪裡不舒服了或是心裡感覺不對,可一定要說,不要自己悶著瞎想。”喬妹兒鬆了手,“我今兒熬得是紅豆粥, 你慢慢喝, 等中午吃了飯我再去給你熬藥。”
她又起身將窗戶推開,“屋裡要透些風, 洪老醫官說你正常生活即可, 沒必要小心翼翼,那我想著等你適應幾天,便帶著你在院子裡轉轉, 也活動活動,可好?”
“對了,我還買了屏風,你若是覺得外頭太亮,我將屏風放在窗戶邊,這樣光線也能柔和一些。”
饒是許秋石心中還有給她帶來麻煩的愧疚感,可眼下聽她這般仔細又周到的安排,不由暖心:“好,我都聽你的。”
她還是在最大限度內將自己當成正常人的,而不是事事小心翼翼的護著,若真是那般,他怕是會覺得自己已成廢人,再燃不起希望。
見他表情和緩,喬妹兒也鬆了口氣。
“也不能什麼都聽我的,”喬妹兒想著這世上怕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自己的事都處處叫彆人拿主意,便道:“你是你,我是我,我們的想法偶爾會不一樣,你想做什麼都可以跟我說,我都在的!”
見他碗裡的粥快沒了,又出去給他盛了一碗。
許秋石:“……我差不多飽了。”
麵上不論如何,心裡還是有些介意的,因而食欲也不怎麼好。
“你這話糊弄鬼呢!我天天給你拿早食,你能吃多少我還不知道?”喬妹兒不由分說,又往他手裡塞了個饅頭,“鮮蝦餡兒的!裡頭放了可多,阿月他們一早起來弄的,你這個是我親手做的。”
阿喬要那般累的照顧他,怎麼還要自己做這些呢?
雖不舍她勞累,可許秋石還是不由得彎了嘴角。
當然,話還是要說的:“我與你吃一般的便好,不用特意這般。”
快速的將手裡的東西吃完 ,他甚至還能順著感覺摸著桌上的茶杯來漱口:“洪老醫官都與我說了,半年內我會逐漸失明,所以趁著現在我還能看清一些 ,多熟悉熟悉家中的物什,往後也方便。”
喬妹兒一想,也覺得有道理,到底以後幾十年,她不可能事事都看著他,自己能想開就最好。
又見他吃完,正要問他是否歇一歇,許秋石朝外感覺了一下:“今日好似沒昨日冷,阿喬可否帶我出去走走。”
喬妹兒有些遲疑,“你昨日剛用了藥。”
關鍵是,街坊鄰居的許是要問,他對自己親近倒是不會多想,萬一旁人說得多了,難免要往心裡去。
“沒關係的,咱們就在門口走兩步,我想曬曬太陽,”他抬頭,麵向這邊,語氣裡是濃濃的撒嬌意味:“阿喬 ,同意了可好?”
喬妹兒:“……”
這哪裡能不同意!
可是牽著他的手出來沒多久她就後悔了,因為前麵來了個人。
“我實在是沒辦法,見你許久不去鋪子中,沒想到你家中出了這般大的事。”錢學文麵上滿是愧疚,“聽說你也差點出了事,我……我問了,雖我如今品階低,可我會儘量托人打聽案件的進程。”
饒是許秋石很不喜歡這人,可眼下聽他如此說,也沒開口說什麼難聽的話。
喬妹兒覺得手中緊了緊,道:“錢郎君費心了,隻是案件那邊兒自會去打聽,聽聞錢郎君前段時日有納美之喜,兒家中繁忙不便過去,眼下便厚著麵皮,空手與錢郎君道喜了。”
錢學文倒吸了一口冷氣,一番好心竟被如此輕賤!
他壓下眼中翻騰的怒意,許秋石雖沒看到 ,卻能感受到氛圍的轉變,顧不得失落自己的無用,他手下用力,將人帶到自己身後,緩緩道:“我們還要走走,錢郎君隨意。”
話音剛落,不遠處來了一輛青棚驢車。
錢學文瞥了一眼,突然麵色煞白。
對麵的二人卻是沒注意,小聲說著話,關門進去了。
錢學文立刻轉身,揮手叫車夫自己走回去,他則上前,謹慎的坐在車門處防止有人過來,又將驢車駛離此地。
咬著牙怒問:“誰叫你出來的!”
“咳咳——”
裡頭傳來女子低低的咳嗽之聲,不多時,女子便語氣疲憊的回他:“阿文這般害怕做什麼?”
“你是個什麼身份你難道不知道?”錢學文怒問。
“我是個什麼身份?”三娘子笑了起來,“我隻是這世間尋尋常常的一個三娘子罷了,左右這天底下的三娘子多的是,李家的三娘子又葬了在娘家祖墳之中……”
“再者說,當初那幫了你的人已離了開封府,阿文又何必害怕?”
“我說了不許你再出門!”錢學文壓著心中的怒火,不想與她廢話,“你若還想在我家中呆著,就必須聽我的,若不然,隨你自生自滅去!”
他也不怕,左右那毒藥不是他的,害人的命令也不是他下的,一切與他無關。
頂多就是事情暴露後,原本就不喜他的喬娘子待他更冷淡罷了。
反正喬娘子對他也沒有過幾日的好臉色,即便是冷待他、怨他,甚至恨他都無所謂,待他日他功成名就,她總有求著自己的時候。
“我如今這般還不算自生自滅嗎?”李三娘子掀開簾子,自嘲一笑,“我那孩兒都叫你給弄沒了,你當初可是親口與我說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兒的!你……打了破了我對未來的期盼,那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不,你有。”錢學文冷酷的打斷了她的話:“這墮胎之藥可是我親手與你灌下的,可三娘子能屈能伸,沒了孩兒的十天後便想與我歡好,想來那孩兒也是可以隨意替代的。”
說著,他臉色更冷:“我曾與你說過,你有什麼小心思不重要,可你若是傷了她,我定不會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