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吉奧·布斯克茨經常聽他的父親卡爾斯·布斯克茨講述職業生涯的故事。
如果用球迷的標準來衡量，他的父親算不上是一名成功的球星。
嗯，這裡的成功指的是，在巴薩這樣的豪門球隊當上主力。
作為土生土長的巴塞羅那人，卡爾斯·布斯克茨從小就是巴薩的球迷，從小就接受巴薩的青訓培養，一路慢慢升，慢慢爬，終於在90年爬上了一線隊。
那一年，他23歲。
父親常說：現在的球員從很小就開始在踢一線隊，職業生涯拉長了很多，這在他們以前是很難想象的。
23歲，在那時候，還是小將的年紀。
可現在呢？
卡卡和羅納爾多都已經拿過幾屆金球獎和世界足球先生了。
90年，巴薩的主教練是傳奇球星克魯伊夫。
那個時候，沒有人會想到，克魯伊夫能率領巴薩取得那麼高的輝煌成就。
88年5月，他中途接替阿拉貢內斯出任巴薩的主教練，接過的是一個糟糕透頂的賽季，和一個令人失望的爛攤子，但他執教後的成績還不錯。
88/89賽季，他就率隊拿到了聯賽第二，拿下了優勝者杯冠軍。
但可惜的是，賽季初的超級杯上輸給了皇馬。
這個要感謝阿拉貢內斯，他在執教期間幫助球隊拿下了國王杯冠軍。
89/90賽季，克魯伊夫的成績還算穩定。
雖然在歐洲超級杯中輸給了薩基的AC米蘭，聯賽也隻排到了第3，優勝者杯更是止步於16強，但拿到了一座國王杯冠軍，也算還可以。
那些年，歐冠隻有冠軍才能參加。
由於替補門將溫蘇埃轉會去了塞維利亞，所以卡爾斯·布斯克茨從巴薩二隊被提拔上來，開始在一線隊擔任第三門將。
排在他前麵的是蘇比薩雷塔和赫蘇斯·安戈伊。
父親常說，那是一支群星璀璨的球隊。
蘇比薩雷塔、羅納德·科曼、費雷爾、瓜迪奧拉、阿莫爾、勞德魯普、斯托伊奇科夫、貝吉裡斯坦……
也是在那年夏季，替補前鋒巴爾韋德轉會去了畢爾巴鄂競技，轉會費才75萬美元，比溫蘇埃的90萬美元還便宜。
他現在在西班牙人執教，乾得還不錯。
布斯克茨就這樣在巴薩一線隊熬著。
每個賽季出場的時間也慢慢從無到有，從一兩場到兩三場。
一直到94年，蘇比薩雷塔以210萬美元的轉會費去了瓦倫西亞，他的職業生涯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那一年，他已經27歲了。
他常說，他清楚地記得，當時他根本就不是克魯伊夫所信任的主力，甚至也不是第一替補門將，因為過去這些年，他一直都是第三門將，屈居在赫蘇斯·安戈伊之後。
克魯伊夫真正期待的是前皇馬的門將洛佩特吉。
他是自由轉會過來的，比蘇比薩雷塔更加年輕，也更有實力。
所有人都覺得，這會是一筆很好的交易。
可沒想到的是，洛佩特吉搞砸了。
父親總是會很驕傲地說，當年他是如何發現機會，如何在賽季前拚命訓練，如何確保自己的狀態，所以他在西班牙超級杯首回合，客場對陣薩拉戈薩的比賽裡，零封薩拉戈薩，為球隊開了一個好頭。
結果，洛佩特吉加盟之後的首秀，在超級杯次回合，在諾坎普球場，主場4比5慘敗給了薩拉戈薩，他一場比賽就丟了5個進球。
最後，更是因為情緒失控，在第89和90分鐘裡，連得兩張黃牌，被紅牌罰下。
“就是那場比賽之後，我開始走進了克魯伊夫的視野，我開始擔綱主力門將。”
但那明顯不是因為他的實力更強，也不是因為克魯伊夫更加信任他，而是因為洛佩特吉的這筆轉會玩砸了。
94/95和95/96賽季，父親都是巴薩的主力門將。
但那時候，克魯伊夫的夢一隊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而且是很難被止住的下坡路。
在馬競拿下雙冠王的那個賽季，巴薩管理層終於忍無可忍，做出了讓克魯伊夫下課的決定。
博比·羅布森來了，帶著穆裡尼奧，還有他所信任的葡萄牙門將拜亞。
於是，父親又再度回到了替補門將的生涯。
他跟洛佩特吉成為訓練場上的好夥伴，競爭著飲水機旁的那個座位。
一直到99年，他轉會去了萊裡達。
……
塞爾吉奧·布斯克茨經常聽父親講述他的光輝曆史，尤其是擔任主力的那兩個賽季。
可長大之後，他才意識到，其實父親那兩個賽季，僅僅隻拿到了一座冠軍。
就是洛佩特吉被紅牌罰下後的那座超級杯。
有趣的是，首回合父親貢獻不小，次回合替補，一直到90分鐘才頂替被紅牌罰下的洛佩特吉上場，一上去就拿冠軍了。
漸漸的，小布斯克茨也知道，踢職業足球太難了。
如果以普通人的標準，他的父親已經算是非常成功了。
最起碼，他靠著踢球，賺錢養活了全家。
可如果以更高的標準來衡量，他真算不上是一個成功的球星。
門將，本來就是賺不到錢的位置，而且還是替補門將。
從小到大，布斯克茨一直都生活在距離巴塞羅那市區15公裡外的郊區小城巴蒂亞·德爾·巴萊斯，這裡雖然跟市區連成一片，有宜家、有學校、有超市，隔壁還有巴塞羅那自治大學……
可跟那些球星在市區西部的豪華彆墅比起來，這裡的房子太寒酸了。
沒有顯赫的職業生涯，父親在巴薩也就沒有話語權。
退役之前，他考了教練員證書，回到巴塞羅那當青年隊的守門員教練。
他是02年退役，之後就無縫銜接上崗。
因為，他需要賺錢養家。
塞爾吉奧·布斯克茨從來也不是一個天賦超卓的球員，沒有那種令人眼前一亮的才華，自然也吸引不了巴薩。
所以，他7歲時就在巴蒂亞·德爾·巴萊斯當地的一家小青訓俱樂部踢球。
一年後，他就轉入了另外一家巴貝拉·安達盧西亞俱樂部，相對比較正式一些。
他在這裡待了3年。
99年，他就追隨父親“轉會”去了萊裡達，進了萊裡達的青訓營。
父親從萊裡達退役，回到巴塞羅那工作的時候，他已經14歲了，但還是沒能進入巴薩接受培訓，所以他被迫去了距離市區更遠的特拉薩的UFB賈巴克俱樂部繼續接受培訓。
一直到3年後的05年，他才得以正式進入巴薩青訓營。
這一年，他已經17歲了。
從小到大，沒有任何的國家隊經曆，一直都在小球隊中徘徊，布斯克茨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能夠進入巴薩青訓營，到底是因為父親在這裡執教的關係呢？
還是巴薩真的很看好他？
他真的不知道。
父親總是告訴他，“不要這麼想，你隻需要把它當做是一次機會，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抓住這次機會，就好像我當年……”
但布斯克茨能感受得到區彆。
他其實一點都不被重視。
在巴薩的青訓營裡，天賦超卓的球員太多了，比比皆是。
就好像都是踢邊鋒的，阿蘇林就是萬眾矚目，布斯克茨年齡比他大那麼多，卻隻能給他當替補，因為他不夠阿蘇林靈活。
博揚、佩德羅、蒂亞戈、諾利托……一個一個的青年隊隊友都升入了一線隊，甚至比他更年輕的博揚都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球星，可布斯克茨呢？
他還在為一份合同而苦苦掙紮。
他隻是希望能夠留在巴薩！
父親跟他說，職業生涯就是一條拋物線，在年輕的爬升期就應該儘可能地讓自己衝得更高，更靠前，這樣等到將來職業生涯走下坡路時，也可以下滑得更慢一些，走得更遠一點。
布斯克茨沒想過這樣的問題，他的困惑僅僅隻是，要怎麼做才能讓巴薩給他一份合同？
父親當年在巴薩時的好朋友，俱樂部的傳奇瓜迪奧拉曾經來看過他踢球，並給過他鼓勵，希望他能耐住性子，努力提升自己。
當時，他說了一句，“邊鋒位置不適合你。”
然後……沒有然後了。
08年的這個夏季，對於布斯克茨來說，注定是淩亂的。
當他一邊在為西班牙國家隊的歐洲杯奪冠而歡呼喝彩的時候，一邊也為自己在的前途感到迷惘和困惑。
巴薩正在研究要不要給他一份職業合同，但穆裡尼奧已經明確表示，一線隊裡沒有布斯克茨的位置。
這不是他所喜歡的球員類型。
他想要的是穆罕默德·迪亞拉和蒙塔裡這種，能夠給球隊中場帶來強度和血性的球員。
在邊路，他想要的是羅本這種能帶來速度和突破的球員。
所有的這些，布斯克茨都做不了。
而巴薩的一線隊的技術型中前場，已經夠多了。
父親卡爾斯·布斯克茨也一直都在等待機會，他找了很多人。
技術總監貝吉裡斯坦是父親踢球時的隊友，但貝吉裡斯坦說：“我是很看好塞爾吉奧的，但給不給職業合同，這件事情我說了不算，你知道的，要很多人同意才行。”
當卡爾斯·布斯克茨追問：到底還要找誰？
貝吉裡斯坦就有點不耐煩了，“拜托，卡爾斯，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的，好嗎？”
“實在不行，明年就自由轉會嘛，到時候可以去西甲其他球隊，甚至是西乙的球隊，繼續踢球，為什麼就非得留在巴薩呢？”
“伱知道的，巴薩隻簽最好的球員。”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布斯克茨不是巴薩所看好的年輕球員。
就在一家人迷惘著不知所措，父親卡爾斯·布斯克茨開始著手聯係其他球隊，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實在不行就到西丙3組的萊裡達去效力的心理準備的時候，貝吉裡斯坦突然打來了一通電話。
“很抱歉，卡爾斯，我已經儘力挽回了，但馬競非常堅持，我們不得不把塞爾吉奧列入羅本的轉會當中，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吧。”
去馬競？
布斯克茨父子倆全都亂了。
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在巴薩都拿不到職業合同，還能去馬競？
……
“我告訴你，你下次再挖巴薩牆角，我一定拆穿你！”
在巴塞羅那環城的高速公路上，瓜迪奧拉開著車，衝著副駕駛座上的楊浩發起了血淚痛訴。
“你說，我要是不知道吧，那還好點，反正跟我沒關係，我是知道的，還坐在那邊看著我的好朋友被你耍得團團轉，我還不能拆穿……”
瓜迪奧拉說起來，簡直都快要抓狂了。
楊浩一下飛機，坐上瓜迪奧拉的車，一路就聽到他在抱怨。
甚至都已經把兩人前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他一直都保持著一種很矜持的笑容。
嗯，咱們占了便宜，也得照顧一些受害者親友的心理感受。
“我跟你說，佩普，這件事情你真的冤枉我了，我這幾天什麼事情都沒乾，就跟布萊克在家裡研究咱們馬競新賽季的女球衣，你說我哪有時間去管這些。”
“你放屁，這事要不是你乾的，我……”
瓜迪奧拉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你們研究什麼女球衣，不是都交給耐克去負責了嗎？還需要你參與研究嗎？”
楊浩頓時轉頭看向了窗外，大哥，你還是繼續罵我吧！
“你整天就乾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多用點心在球隊身上。”
“試穿、試穿，明白什麼意思吧？”楊浩覺得自己已經暗示得足夠明顯了。
瓜迪奧拉頓時就明白了過來，次奧了一聲，可心裡頭不由得一蕩。
這混蛋可太特麼會玩了。
這球衣還能這樣試穿？
回頭咱在家裡也得試穿一下巴薩的球衣，嘗嘗滋味。
楊浩偷偷側過頭去，看了一眼瓜迪奧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是男人，哪裡還不明白呢？
但很快，瓜迪奧拉就反應過來了。
次奧，話題都扯到哪裡去了？
“說回正經事，你說說，你乾的都是什麼事？我忍得有多辛苦，你……”
“快到了嗎？”楊浩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路牌，打斷他問道。
瓜迪奧拉也看到了，“下一個路口就到了。”
他們是從機場出來，走A2高速，轉B23高速往北，經AP7往東，正好就繞著巴塞羅那市區半圈，來到了東北郊區的巴蒂亞·德爾·巴萊斯。
經過跟C58高速的交彙處，下一個出口就下了。
從高速路口往北走，就進入了目的地。
瓜迪奧拉以前也沒有來過，打了電話，確認了位置後，他們才找到了布斯克茨的家。
3層的小獨棟，後麵還有一個小花園，配了一個很小的泳池。
這裡主要是一些中產階級的居住區，不算窮，但也不富裕。
瓜迪奧拉和楊浩抵達的時候，布斯克茨父子倆都在家。
其實，卡爾斯·布斯克茨是專程請假待家裡等他們的。
昨天，楊浩就已經提前打了電話，說要過來拜訪了。
布斯克茨一家四口人，他還有一個弟弟，此時全部都在。
瓜迪奧拉明顯不願意介入這樣的交談，所以他進門之後，就找了個借口，說要到後麵的花園去走走，布斯克茨太太就帶上老二，陪著他出去了。
“佩普是個老實人。”楊浩笑著解釋。
卡爾斯·布斯克茨笑著點點頭，“他跟我是同一年上一線隊的，當時我年紀比他大，我們關係一直都挺好的。”
楊浩微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忍不住在暗想。
在他的前世，瓜迪奧拉是在07年執教巴薩二隊，而當時卡爾斯·布斯克茨已經在二隊擔任了多年的守門員教練。
這個崗位說重要吧，也不是特彆重要，但至少也算是教練組成員，而且兩人又是多年踢球的隊友，關係很好是理所當然的。
那瓜迪奧拉幫著布斯克茨轉型，以及後來提拔布斯克茨到一線隊擔任主力，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不僅僅隻是純粹的戰術層麵的原因呢？
當然，就算是有私情，那也是建立在布斯克茨實力達到他要求的前提下的。
不管是在當下，還是前世，布斯克茨在08/09賽季，都是遇到了合同的問題。
楊浩了解了一下，布斯克茨現如今在二隊拿到的年薪，一年才1萬多歐元。
這份年薪就相當於是一個最最普通的打工仔的薪酬。
但巴薩一線隊現在最低的年薪是60萬歐元。
這就能夠理解，為什麼卡爾斯·布斯克茨想要留下來了。
至於說楊浩前世，應該也是差不多。
類似這樣的事情，其實在哪裡都是正常的。
譬如，現在瓜迪奧拉的孩子在馬競青年隊踢得還行，但楊浩覺得他在某些方麵有潛力，於是就提拔和栽培一年，發現他轉型後踢得還不錯。
那自然是要加大培養力度了。
正好是在合同年，於是就提拔上一線隊，多給他一點出場的時間，讓他去爭取一份好點的合同，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亞亞·圖雷也不是一個甘心屈服的人，所以他就鬨著要走。
說到底，來來去去，不管是什麼行業，哪一個國家，都存在人情世故。
……
楊浩之所以一定要親自走這一趟，主要是因為他想要讓布斯克茨父子倆相信，馬競之所以要引進他，絕不是純粹的添頭。
這也是楊浩一貫做事的風格。
出來做事，用點手段是很正常的，甚至平日裡在球隊內部，管理球員的時候，用點小手段什麼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楊浩對待自己的球員，一直都是真誠的，坦坦蕩蕩，沒有什麼好遮掩的。
說穿了，這就涉及到一個溝通成本的問題。
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遮掩。
而當楊浩告訴布斯克茨父子倆，馬競已經關注布斯克茨很久了的時候，他能從卡爾斯·布斯克茨，以及塞爾吉奧·布斯克茨的臉上看到他們的驚訝。
盯了很久？
他們都沒有懷疑楊浩的這句話。
因為，楊浩親自從馬德裡趕過來，本身就代表著最大的一份誠意。
否則的話，以楊浩今時今日的地位，他又何必做這樣的事情？
塞爾吉奧·布斯克茨整個人都有些激動了。
楊浩在當下西班牙的地位是如日中天，他剛剛帶領西班牙拿下了歐洲杯，他是歐洲足壇，乃至世界足壇最火的主教練。
而且，所有人都說，被楊浩看上的球員，每一個人都成才了。
布斯克茨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成為這樣的球員。
因為他不敢做這個夢。
以至於，當這個夢真的落到他的頭上時，他真的感覺到自己像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