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法場多建在集市口,或是街口,便是因為這裡人氣旺盛,可借陽氣鎮住邪祟。
然而當午夜時分,夜深人靜時來到法場,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感受。
周圍寒木簌簌,夜鴉低鳴。
法場築台之上,似乎有著某種洗不掉的暗紅色血漬,浸透到了木板中,散發著一種腐朽的氣息。
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台下,靜靜注視著空無一人的法場。
月夜下的鬼臉麵具有幾分猙獰和恐怖。
張九陽觀察著西市口法場,看著上麵的銅鏽,心中一動。
李焰搜集到的消息中指出,這法場修建於太平初年,現在是太平七年,短短七年時間,就經曆了兩次修整。
為什麼會腐蝕得這麼快?
張九陽深吸一口氣,繼續等待。
時間一點點流逝,已經到了亥時。
咣!咣!
遠處隱隱傳來兩聲鑼響,這是更夫在敲鑼報時。
夜已二更,亥時。
古人將夜晚分為五更,更夫每過一更便要敲鑼,兩聲鑼響便是兩更,意味著夜色漸深,人該入眠了。
張九陽卻不能睡覺,他還要等一場本不可能出現的行刑。
周圍越發漆黑,夜風也變得也越來越涼,吹在人身上涼颼颼的,月光下樹影婆娑好似百鬼夜行。
西市口法場上還是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發生。
咣!咣!咣!
突然,遠處傳來了三聲鑼響。
更夫並不敢來法場這邊,隻是遠遠繞行,避之不及。
張九陽驀然張開雙眼。
夜半三更,子時已到!
相傳此時陰氣最重,正是鬼物開始活動的時候。
張九陽緊緊盯著西市口法場,不敢眨眼放過任何一處細節,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麵臨某種未知的邪祟了。
心跳開始不受控製的加快。
下一刻,樹上的烏鴉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發出不安的叫聲。
一道道朦朧的白霧浮現,迅速向周圍蔓延。
張九陽下意識想走,卻生生止住了,任由白霧將他籠罩。
“九哥,我感覺到好多鬼……小心……”
阿梨的聲音響起。
張九陽一怔,而後回過頭去,不禁頭皮一涼。
隻見他身後不知何時竟站滿了人,不,或許不是人。
而是鬼!
他們仿佛是伴隨著霧氣突然出現,腳尖點地,麵色慘白,目光陰冷,沒有一絲生氣,那雙漆黑的瞳孔靜靜注視著法場,似是在等待什麼。
一瞬間,空無一人的法場,變得‘人潮洶湧’。
隻是周圍依舊還是那麼安靜,仿佛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張九陽心中湧出寒意,他倒不是怕鬼,身負食鬼神通,鬼對他而言不過是行走的食物,真正讓他後背發涼的,是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場行刑,本就是給死人看的。
西市口法場,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或許是感受到了張九陽的異常,一些鬼物緩緩扭動脖子,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不過回應他們的,是那張猙獰恐懼的鬼臉麵具,以及麵具下那雙滿是戾氣的赤眸。
張九陽手中的斬鬼劍更是在鞘中錚鳴作響。
一瞬間,那些鬼物轉動脖子,竟下意識離他遠了一些,形成一小片真空地帶。
他早已非吳下阿蒙,如今的張九陽,絕對稱得上是一位殺鬼捉妖的好手,放眼九州,也算是有了本事和道行的人。
林瞎子這樣的養鬼大師都死在他的劍下,更何況是這些普通的鬼物。
若不是今晚還有重要任務,張九陽都想吃頓夜宵了。
又等了片刻,隨著一道道刺骨的陰風吹過,眾鬼皆麵色一凜,眼中露出一絲恐懼。
來了!
張九陽屏息凝神,觀望著法場高台。
隻見白霧中的法場上,出現了一道道身影,披堅執銳,列陣整齊,有軍旅肅殺之氣。
但他們的瞳孔中卻燃燒著幽藍色的鬼火,身上的鎧甲滿是銅鏽,兵器上還有著細微的裂痕。
最恐怖的是,他們的臉上或是血肉腐爛,或是呈骷髏狀,而不管是哪種,上麵都長著詭異的紅色毛發。
張九陽的腦海中瞬間蹦出了兩個字。
陰兵!
隻不過這些陰兵,似乎和先前抓走江叔的那兩個不同。
張九陽仍然記得,抓走江叔的那兩個陰兵,手持鎖鏈,瞳孔血紅好似燈籠,即便未見全貌,也能感受到那種可怕的氣勢。
仿佛地府中的勾魂使者,黑白無常。
而眼前這些陰兵,給他的壓迫感就小了很多,但是數量卻不少,影影綽綽的,似是有上百個,甚至更多。
陰兵過境,生人回避,擋者必死!
張九陽想起羅田縣那曾死去的百姓,想起六百年前那座在一夜之間生靈塗炭的雍州死城……
他的心跳微微有些加快,下一刻,幾雙鬼火般的瞳孔向他望來,好在張九陽修煉《重陽真人金關玉鎖訣》有成,鎖住了周身毛孔,不泄露一絲陽氣。
那些陰兵的目光從他身上掠過。
“九哥,又是這些可惡的家夥!”
阿梨在陰偶中惡狠狠道,上次就是他們抓走了自己爹爹,她恨不能將其大卸八塊!
此刻她提著雙刀躍躍欲試,隻等九哥一聲令下就衝鋒陷陣。
張九陽繼續注視著那些陰兵,耐心等待。
他沒有忘記,考核任務是等待對方行刑,然後搶下第二個犯人的頭顱。
隻是怎麼沒有看到犯人?
張九陽悄然邁步,離法場又更近了一些,終於有所發現。
原來霧氣之中,跪著幾個身戴鐐銬,頭套麻袋的人。
這些所謂的犯人似乎也不簡單,身上陰氣極重,麻袋下隱隱響起野獸般的咆哮聲。
陽間問斬要午時三刻,陰間則是子時三刻。
隨著時辰到來,一位將軍模樣的陰兵緩緩睜開了雙眼,瞳孔血紅,身軀魁梧,滿是紅毛的手微微舉起,向下一揮。
子時三刻已到,斬立決!
緊接著一道遊魂飄了上來,他穿著一身劊子手的服飾,手持一把鬼頭刀,目光呆滯,好似夢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