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仿佛在水底某處,一隻恐怖的巨獸從睡夢中醒來。
“九哥,有東西正在朝著咱們遊來!”
“好快!”
阿梨驚呼一聲,小臉變得特彆凝重,一隻手已經摸向腰間的五猖兵馬壇,卻被張九陽阻止了。
五猖兵馬一出,他閻羅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
“諸位,坐穩了。”
張九陽叮囑一聲,而後再次舉起玉簫,繼續吹奏《碧海潮生曲》。
嘩啦!
水流湧動,湍急如瀑,推動著那隻木船激流勇進,速度飆升,快如離弦之箭。
耳畔風聲呼嘯,兩岸光景如走馬觀花,好似追風逐電。
小舟在急流中顛簸起伏,發出吱吱的聲響,仿佛經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衝擊,隨時都會散架一般。
這一刻,即便是有武功傍身的柳子鋒和蘇靈珊,也搖搖晃晃,連忙蹲下來抓住船角,方才沒有被甩掉。
老刀把子也顧不上拜神像了,緊緊抓住身旁的麻繩,被嚇得六神無主,隻能閉目祈禱。
唯有張九陽依舊穩穩地立在船頭,簫聲越發激越嘹亮,額頭上漸漸冒出汗珠。
但令他心神不寧的是,儘管小舟的速度已經快如飛箭,那傳自水底的吼聲卻由遠及近,越發清晰了起來。
這意味著,那怪物馬上就要追上了!
它在水中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動如雷震,隔著那麼遠的距離,一刻時不到,竟然就快要趕上了。
張九陽微微皺眉,看來是來不及趕到揚州上岸了。
難道現在就要吹奏那首《白龍吟》?
他心中並不是很情願,龍女是一個奇兵,如果現在就暴露了,必然會驚動畫皮主,從而讓他提防。
但現在沒有不滅金身的他,絕對不是棕三的對手,該怎麼辦?
思忖之間,簫音已經被吼聲掩蓋。
那如驚雷般的龍吟,夾雜著一股衝天的邪氣,回蕩在天地之間,震耳欲聾,也打亂了他的碧海潮聲曲。
空中妖風呼嘯,陰雲密布,雷聲轟鳴,仿佛末日一般。
洞陽湖仿佛即將迎來一場風暴,波濤洶湧,差點將小船給打翻。
張九陽頓覺毛骨悚然,寒意上湧。
他睜開眉心法眼,金光閃爍,穿透了那漆黑的水麵,看到了一頭長約百丈的龐然大物。
龍首,獨角,赤鱗,血目。
鱗片的縫隙間還長著許多紅色的毛發,仿佛是用鮮血浸紅的一般,散發著一股極其強烈的血腥味。
赤水三月,棕繩化龍。
此刻若是從高空中俯瞰,就會看到小舟之下,有一條百丈妖龍正圍繞著其遊動,船上的人宛如螞蟻,隨時都有可能被它一口吞下。
甚至整條船,於它而言也不過是一片水上的落葉。
“棕三爺爺饒命,我們不是故意打翻您的神像,是那些行屍撞的!”
老刀把子被嚇得幾乎魂飛魄散,跪在船上連連磕頭。
柳子鋒和蘇靈珊也渾身顫栗,不敢有任何異動。
如果說龍女讓他們見識到了真龍的高貴和清雅,那這頭妖龍,則是讓他們徹底認識到了,自身的渺小和無力。
來自第六境妖龍的威壓,凡人若是心誌不堅,即便能活下來,恐怕以後都會變得瘋瘋癲癲。
唯有張九陽還能保持冷靜,不卑不亢。
他以法眼和妖龍對視,感受著對方的暴戾與殺意,剛想說話,卻聽到轟隆一聲雷鳴,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朝著小船劈來。
妖龍動手了!
不過是試探,隻出了三分力。
張九陽一聲長嘯,聲如雷震,體內法力激蕩,掌心雷被催發到了極致,掌中雷紋綻放出璀璨光華。
那道閃電竟被他強行引到了彆處,落在水麵上炸起一道巨大的水花。
張九陽麵上古井無波,但引雷的手掌卻背在身後微微顫抖,掌心赤紅發燙,甚至有一絲焦黑之色。
一身法力,也幾乎消耗了大半。
妖龍在水下凝視著他,緩緩開口。
“既有法眼,又修雷法,小道士,你出自何門何派?”
它雖然是洞陽湖的霸主,在此興風作浪多年,但也並非是完全肆無忌憚。
有些人能吃,有些人吃了卻會惹上許多麻煩。
這穿白衣的小道士很有可能是某個大派的真傳弟子,吃了他固然快意,但說不定就會惹來幾個發瘋的老道士。
這種事情,它曾經不是沒有經曆過。
在漫長的歲月中,它也漸漸學會了生存之道,做事留有一些餘地,這也是欽天監能容忍它占據洞陽湖的原因。
張九陽心中一動,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塊金色令牌,正麵刻有欽天二字,背麵則是一條五爪金龍。
妖龍明顯認識這塊令牌,瞳孔中的暴戾和殺意減退了許多,望著張九陽的眼中露出一絲忌憚。
欽天監的人腦子都有病,一個個都不怕死,而且背靠大乾,底蘊深厚,算是它最不願招惹的勢力之一。
“原來是欽天監的人,但你摔了本座的神像,這筆賬又該如何算?”
它畢竟是八百裡洞陽湖的水域霸主,洶洶而來,若是看到一塊令牌就悻悻離去,顏麵何存?
張九陽微微一笑,道:“閣下的神像並非是我摔碎的,而是那些行屍撞倒的,我已經幫閣下報了仇。”
妖龍已經看到了那些在水中被斬首斷頭的屍體,眼中露出一絲異色。
雖然這些行屍並不強,但數量多,又有湖水遮蔽,小道士能一個不漏地斬殺,確實有點本事。
“當然,等上岸後,我會出錢再為閣下重鑄一尊神像,以表歉意。”
妖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台階,也不再繼續糾纏,它冷哼一聲。
“明王嶽翎就在揚州城吧,看在她的麵子上,本座暫且不跟你一個後輩計較。”
“小道士有點膽識,是個人物,報上名來,說不定本座還認識你的先人。”
“在下張九陽。”
“張九陽……本座記住你了。”
妖龍深深望了他一眼,而後蛟龍甩尾,破浪而去,那恐怖的威壓也漸漸消散。
柳子鋒等人皆癱倒在船上,宛如爛泥。
張九陽也長出一口氣,才發現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但不管怎麼說,洞陽湖,他總算是闖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