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何不上前一敘?”
竹海之下,那背對著張九陽的白衣道人提出了邀請。
張九陽眸光一凝,而後踏步上前,來到了棋盤的另一邊,緩緩坐下。
棋盤是一塊天然的青石,上麵的紋絡如星羅棋布,黑白棋子似是以寒玉製成,讓周圍的溫度都有些降低。
張九陽也終於看到了太平觀主的相貌。
白麵無須,容顏俊美,氣質儒雅,眉眼之間溫潤平靜,特彆是那雙眼睛,深邃又滄桑,仿佛閱過人生百態,看過紅塵萬象。
他的麵相十分年輕,但兩鬢處卻微微斑白,長發用一根桃木簪束著,梳理得一絲不苟。
張九陽深深望了他一眼。
這就是那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太平觀主嗎?
要說這位觀主,確實十分神秘,身為當今天下第一道觀的觀主,備受皇帝寵信,甚至想拜他為國師,隻不過欽天監中反對的聲音太多,最終才不了了之。
據說這位觀主實力深不可測,尤其擅長養生駐顏之術,曆經三朝,至少活了一百多歲,但看上去卻異常年輕。
江湖中甚至有人猜他已經入了第七境,隻是太平觀主很少出手也從不拋頭露麵,見過他的人都是鳳毛麟角。
除了養生駐顏之術,太平觀主最出名的就是煉丹之術。
二十年開爐一次,煉出人元、地元和天元三枚金丹,人元金丹可助人突破四境,地元金丹和天元金丹的效果卻不詳,因為從未流出過,有人猜測是能延長陽壽。
算起來,嶽翎對這位太平觀主還頗有微詞,或者說,整個欽天監都和太平觀有些不太對付。
麵對這位天下第一道門的掌教,張九陽心中微微有些緊張,但他很快就調整下來,主動開口。
“觀主果然深不可測我隻是服下金丹,竟然能相隔數千裡和你神魂相見。”
“小計耳,不過是在煉丹的時候,用了些小手段。”
太平觀主十分坦誠,承認自己在丹藥中做了些手腳。
張九陽心中一凜,服丹前他可是仔細檢查過,沒有絲毫發現,此人的煉丹之術怕是已經出神入化了。
這也讓他暗自警醒,以後服藥前必須要找懂行的人看一遍,不然被人陰了都不知道。
“為什麼?”
張九陽突然問道:“你是每顆丹藥都要做手腳,還是隻有我這顆?”
“隻有你這顆。”
太平觀主淡淡一笑,道:“沈丫頭來找我求丹,我曾算過一卦,最終服下此丹者,當和我有師徒之緣。”
沈丫頭?
想起白發蒼蒼年逾古稀的沈老夫人,張九陽眼中露出一絲異色,此人到底是多大年紀?
“你想收我為徒?”
張九陽露出一絲狐疑。
雖然他對自己的資質有信心,但也不至於引得玄門領袖親自出麵要收徒吧。
要知道,他根基已定,年齡也有二十歲了,很難再對一個宗門產生歸屬感。
這種大派的親傳弟子,一般都是要從小培養。
太平觀主點點頭,毫不避諱道:“收個試試,不行也無妨。”
他的態度倒是灑脫。
“那你能教我什麼?或者說,我能獲得什麼?”
張九陽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太平觀是當今道門的執牛耳者,觀主毫無疑問是位大修士,大神通者。
這樣一尊大能要收徒,稱得上是機緣造化了。
而且張九陽也並不想和太平觀交惡,在他看來,黃泉才是最大的敵人,太平觀和欽天監,本就不應該內鬥。
“教你長生……”
觀主的聲音響起讓張九陽心中一震。
“嗯,有點難,畢竟我自己也還做不到。”
張九陽:“???”
怎麼這位看上去深不可測的太平觀主,竟隱隱有點逗比屬性?
“不過讓你延年益壽,活到兩三百歲,還是不成問題的。”
觀主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一邊自己和自己下棋,一邊說道:“修行,歸根結底是比誰活得更久,再驚豔的人,活不長也沒用,死了就是死了,身死道消,一切成空。”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隻要能熬死對手,也算是勝得正大光明。”
張九陽臉上一僵,卻又不得不承認,這番話還真挺有道理的。
“沈丫頭年輕時也算是風華絕代,頗有智慧,可現在卻垂垂老矣,宛如一根已經被蛀蟲啃食一空的朽木,令人唏噓。”
“你若拜我為師,可能打不過彆人,但活得一定比彆人長。”
說罷,觀主抬眸望向張九陽,笑道:“如何?”
張九陽也笑了,沒想到這位觀主還是個妙人。
他想了想,道:“真是令人心動,如果拜伱為師,我將來能當觀主嗎?”
“不能。”
“為什麼?”
“因為你活得肯定沒我長。”
張九陽:“……”
“那拜你為師能娶妻生子,喝酒吃肉嗎?”
“也不能。”
“為什麼?”
“六根不淨,會折陽壽,而且……”
太平觀主不急不慢地落下一子,繼續道:“妻子和孩子……很麻煩的,有了妻子,就是多了一層因果,說不定就會因此而入劫,人生在世,因果當越少越好。”
“如果不是算到和你有緣,我也不會動了收徒之念,畢竟你要是被人殺死了,我還要去報仇,萬一打不過,豈不是死得冤枉?”
“那太平觀這麼多弟子——”
“那些又不是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