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院長關切的目光下,他和妹妹都喝下了神醫調配的麻沸湯,然後很快就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但不知道是麻沸湯的藥力不夠,還是哥哥的身體太強壯,他竟然很快又醒了過來。
在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了一段對話。
“真的不用把他們綁起來嗎?萬一中途醒來了怎麼辦?”
這是老院長的聲音,隻是不知是不是錯覺,老院長的聲音中沒有了以往的慈祥,反而透著一絲急切。
“不用,放心好了,我這兩碗麻沸湯是加了藥力的,就算是一頭牛,喝下也要睡上三天三夜!”
神醫的聲音中透著一絲自傲,繼續道:“彆說是剖心了,就算是把這對怪胎千刀萬剮了,他們也絕對醒不過來!”
“那就好,那就好。”
哥哥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怎麼會是剖心?
之前神醫不是說,用刀把他和妹妹連接的地方切開,然後以藥物止血,再給妹妹安裝機關假腿嗎?
還有老院長,平常誰要敢喊他們為怪胎,老院長一定會厲聲嗬斥,可現在卻完全無動於衷。
“我要動刀了,老張,說起來這個妹妹還真漂亮,要是長大了一定是個絕色美人,可惜偏偏是個連體兒。”
“收起你那些肮臟的心思,好好做你自己的事。”
“嗬嗬,不忍心了?你老張可比我殘忍多了,我隻是想要他們的身體,你卻要他們的命,虧他們還這麼信任你,把你當親爹一樣孝敬。”
“我和你說,這種事情,要不是你給的實在太多,我都不願做,太損陰德!”
老院長歎了一聲,道:“畢竟養了幾年,就算是一條狗,也有感情了,可誰讓我還想活下去呢?”
“我的病實在太重了,隻有那張丹方才能救我,可想煉成仙丹,其中必須要以連體兒的心臟為藥引。”
“連體兒實在是太少了,而且大多都很難活下來,我找了這麼久,才終於遇到一個,這是上天賜我的藥引,令我延壽!”
“他們本來就卑如螻蟻,賤如浮塵,如果不是我,他們可能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垃圾堆裡了,是我讓他們多活了這麼久,還悉心照顧,這是他們欠我的!”
老院長似是在和神醫說,也似是在和自己說。
“與其像怪物一樣活著,不如把心臟給我,讓我替他們活下去,我會收養更多的孩子,幫助更多的人,獲得更大的功德!”
“我才是正確的,我才是!”
聽著這些話,哥哥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憤怒和悲痛,那種被毫無保留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讓他發狂。
同時他也能感應到,妹妹的意識也是醒著的,她的心中正在流淚。
那個善良到連花朵都不忍心采摘,連老院長咳嗽一聲都要擔心半天,為其拍胸捶背直到手臂酸痛的小姑娘,竟然萌生出了絕望的死誌。
妹妹雖然柔弱,但骨子裡非常堅韌,跟著他吃了那麼多苦,卻總喜歡笑,充滿陽光和溫暖,但這一次,她似乎再也笑不出來了。
哥哥心中的怒火徹底被點燃,憤怒中,他感覺身體再次充滿了力量,就好像曾經那晚。
在神醫的刀剛剛刺破他胸口的皮膚時,哥哥猛地睜開遍布血絲的眼睛,一掌打飛那把刀,同時如野獸般咬住了神醫的喉嚨。
鮮血入喉,異常滾燙。
這一次,老院長沒有選擇抱著他,而是撿起了地上的刀,在短暫的猶豫後,朝著哥哥刺去。
……
“那後來呢?”
故事講到這裡,孟先生突然停了下來,情緒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張九陽連忙問道。
他已經意識到了,故事中的那對連體兄妹,其中的哥哥,就是後來的雙麵佛。
隻是他還沒有搞清楚,孟先生和雙麵佛的關係,或者說,是和那對兄妹的關係。
按照孟先生的所作所為,倒是頗有些像故事中的妹妹,畢竟妹妹小時候的願望,就是當一個教書先生,專門撫養那些殘疾的孩子。
因為自己淋過雨,便想為所有和自己一樣的人都打把傘。
孟先生現在做的,不就是當年妹妹的願望嗎?
但張九陽可以確認,孟先生是男兒身,並且不是變化之術
,而那種悲天憫人的氣度和胸懷,又和故事中的哥哥完全不一樣。
“後來……”
孟先生的眸光不斷泛起漣漪,似乎接下來的故事讓他的情緒異常湧動,久久沒有說話。
張九陽也不催促,隻是靜靜等待著。
他知道,接下來的故事至關重要,恐怕是雙麵佛一生之中,最重要也最難忘的經曆。
“後來神醫死了,被哥哥活活咬死,至於老院長,他的匕首被妹妹用掌心擋住了,在哥哥咬死神醫後,老院長被嚇跑了……”
孟先生又開始講了起來,隻是先前的風輕雲淡已經消失不見,他端起茶杯,卻久久忘了喝,茶水不斷泛起漣漪,倒影出一雙漆黑而憂傷的眼眸。
“哥哥帶著妹妹想逃走,但老院長卻不肯放過他們,他宣揚說兄妹倆是怪胎,屢教不改,又狂性大發咬死了替他們醫治的大夫。”
“官府的人和當地百姓一起搜捕,最終抓到了他們,經過正義的審判,將他們關押在了當地捕狼的一個地洞裡,準備將這對怪胎活活餓死。”
“那個地洞高約數丈,哥哥雖然臂力驚人,卻也難以爬出去,正常來說,隻能等死,可最終他爬出去了。”
“知道他是怎麼出去的嗎?”
孟先生放下茶杯,突然問道。
張九陽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孟先生沉默許久,聲音才幽幽響起,令人不寒而栗。
“因為最後爬出來的……隻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