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臨緩緩起身,十分禮貌地朝那邊行了一禮,言語有度:“多謝掌教讚譽。”
行完禮,他施施然坐下,麵色一片和煦,除了眉梢眼角還有些邪意,目光中已溫柔之色儘顯。
可周圍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染上了一絲忌憚,更甚者還有些恐懼之色浮現。
談笑間血色儘染。
從前人人都道天極宗神子天賦冠絕年輕一代之首,即便仙門大典伏天臨出了不小的風頭,還是有許多人覺得他隻能為輔,可今日一看,那位神子也許天賦超絕,論手段行事卻比這位首席要仁慈太多,伏天臨此子,才是天極宗最令人忌憚之人。
他心性狠辣,又心思縝密,某些時候比天極掌教還要能豁得出去,這樣的人實在可怕。
一門雙傑,若是真敵對倒也好了,可如今看來兩人關係竟還不錯,就連天極掌教這個宗門執掌人竟然也不怕伏天臨日後爭奪掌教之位,他到底也不是他的兒子。
這是眾人最不想看見的情形,最壞的局麵卻出現了。
不少人心情沉重。
一片血氣中,天極掌教臉色倒是鎮定,並無異樣顯現,他遠眺過悟道庭掌教的位置,亦是淡聲:“道兄往日裡最恬靜不過,我宗門這混賬,隻怕還入不了道兄的眼。”
“他若入不了眼,天下間便沒有能入本座眼之人了,江兄好福氣,一門雙傑,皆在你座下。”
悟道庭掌教言語輕緩,語氣冷淡,自有一腔孤高之感,與其他人不同。
天極掌教眸光微壓,看他的目光難得有些忌憚,但他並未顯露在麵上,隻是笑道:“道兄說笑了,這小子可不是我門下之人。”
他話音剛落,身邊伏天臨立刻接著說:“義父,您真會開玩笑。”
天極掌教臉上的笑容微僵,旋即低下頭看他:“閉嘴!”
他在和悟道庭掌教較量,這混蛋東西插什麼話?平白無故打斷他的氣勢。
可伏天臨卻十分無辜:“弟子說的是實話啊,我是您的義子,也算您座下吧?”
“本座隻有一個兒子,你莫要胡亂攀附。”
天極掌教十分嚴謹地劃清了關係。
給這混賬東西撐腰不代表他就想認他當兒子,他看這小子就是不順眼,現在也不順眼。
“好吧。”
伏天臨幽幽一歎,往山門裡看了看,低聲道:“夫人看起來好溫柔……”
“你敢打本座夫人的主意試試看?”
還不等伏天臨說完,天極掌教一把掐住他脖子,壓低聲音,惡聲道:“小子,你和你那紅顏禍水的道侶勾搭江聽玄便罷了,你敢去攀附本座夫人,你信不信我今日就把你埋到麵壁崖下去。”
伏天臨依然無辜看他,還眨了眨眼。
掌教沒用力,不過目光確實很有壓迫感,他不得已隻好改口道:“弟子說說而已,我怎好去打擾夫人……”
“算你還有幾分眼力。”
掌教鬆開他的脖頸,重新將目光投到對麵三人身上。
他語氣有些不耐,“我沒心思和你們虛與委蛇,你璿璣宗想討回公道,本座也有一筆賬要和你們算。”
掌教目光冰寒,開口便道:“十大仙們向來同氣連枝,和氣一團,你璿璣宗不顧臉麵,以秘傳長老刺殺我宗神子和首席,乃仙門大忌,人證物證皆在,我不過殺你一宗長老已是十分寬容了,既然你想算賬,我便好好與你算一算,今日若不給我天極宗一個說法,明日本座便派麾下大長老去刺殺你璿璣宗領袖,反正規矩已破,想來其他宗門也不會說什麼。”
“江聽玄和伏天臨並未隕落。”
璿璣宗掌教語氣有些憤慨:“況且是那長老私自決定,也許是你宗天驕私底下曾得罪過他,可你卻不分青紅皂白,衝進我宗,殺了我宗五長老,如今竟還要我給你一個說法,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
“哦?原來如今刺殺他宗領袖弟子這麼容易?成功便萬事大吉,失敗了就丟出一個長老,說一句私人恩怨。”天極掌教嗤笑:“這心思果真是聰慧至極,令本等佩服啊。”
“佩服佩服。”
伏天臨也倚在旁邊附和了兩句,像極了恭維山大王的小土匪,他笑盈盈開口:“掌教,您忘了,師兄是沒什麼大事,弟子可是受了不輕的傷,若是沒有那九轉回命丹,弟子如今已身死道消了,那九轉回命丹我吃了三顆才勉強保住命,璿璣宗是不是該賠給咱們。”
天極掌教有些無語看了他一眼。
這是把彆人當成傻子了,什麼修者九轉回命丹要吃三顆?訛人也不是這麼訛的,一點都不符合實際。
掌握成拳,天極掌教以手抵唇,輕聲咳了咳,才漠然道:“你胡說什麼,你隻吃了一顆,不過倒是用了本座一株極為珍貴的靈植溫養經脈,這損失確實得璿璣宗來賠。”
“是是是,您瞧我,都記錯了。”
伏天臨笑容盈麵,同掌教一唱一和,聽得對麵的璿璣宗掌教臉色發青。
這是把他當傻子了嗎?
靜默半響,那邊璿璣宗掌教重新開口:“這麼說,你天極宗是不想給我個說法了?”
“給啊,怎麼不給。”
不等掌教說話,伏天臨立刻殷勤道:“您的五長老死了,這可是不得了,他的姓名珍貴,我們天極宗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賠給您,要不這樣,這兩枚玉符再珍貴不過,便賠給您吧。”
他說完便作勢要把手裡的玉符丟出去給他。
可璿璣宗掌教又不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這種東西他連挨都不想挨,當即便喝道:“小子,你不用威脅本座,本座縱橫之時,你爹都在繈褓裡喝奶,你以為揣著兩枚玉符便能號令天下?若是惹急了我們,先滅你天極宗,就算上古強者出世,你也看不到了。”
這話倒是說得有些水平。
不過伏天臨依然笑了笑,他收起了手裡的玉符,言笑晏晏:“掌教這是說什麼話,晚輩可是真心的,您看,我拿著這兩枚玉符可以令十大仙王忌憚,您拿著也可以啊,要是有人欺辱璿璣宗,您也可以捏碎玉符,或是拿來威脅,就說‘誰若不依,咱們便同歸於儘’,豈不快哉?這難道不是最珍貴不過的東西?”
璿璣掌教臉色難看地很,卻什麼也沒有說。
伏天臨敢豁得出去,同歸於儘還先弄死自己,可這並不代表其他人也能這麼做,便是江赫海那廝也不見得真會如此,危機時刻,恐怕更多還是想留下一脈,以待未來。就也隻有伏天臨這瘋子把這種喪命的東西當做寶貝,還時常拿出來把玩。
若是那仙王魔主複生,第一個就要弄死他。
見璿璣掌教不語,伏天臨有些興致缺缺地撇了撇嘴,像是突然沒了興致,他看了眼江聽玄那邊,起身道:“真無趣,弟子還是去喝湯好了,師兄的手藝不錯,香氣撲鼻。”
走了兩步,他又突然回轉身體,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陰鬱夾雜著瘋狂的神色,話卻是對天極掌教說的。
伏天臨語氣甚至帶了笑:“義父,您幾位之間的爭端弟子位卑人輕,便不參與了,不過那三顆九轉回命丹,您可記得幫弟子討回,要是沒有的話,我可是會放煙花的。”
他掌中出現了那兩枚玉符,做出一個捏爆的舉動,哈哈大笑了兩聲,才轉身離開。
離開掌教身邊,伏天臨腳步輕緩,麵上重新掛上溫柔和煦的微笑,瘋狂之色儘退,他朝江聽玄的方向走去,語調莞爾輕快:“師兄,你手藝真好,好香啊,我從前竟都不知道呢。”
待他走到爐子身邊,還在烹製的江聽玄頭也未抬,但語氣平和回了他一句:“師弟若喜歡,日後再做。”
“好啊好啊。”
伏天臨在熱氣騰騰之中舀了碗湯出來,微微放涼了些,他深抿一口,讚道:“好喝。”
然後他又把那把小凳子搬到了江聽玄身邊坐著,一邊喝湯一邊看著神子烹製,偶爾還瞄一眼掌教那邊。
兩人簡直如入無人之境,一個烹製一個享用,氣氛和諧地不得了,和周圍或緊張、或淩厲、或冷漠的氛圍天差地彆,便如身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把整個席間爭鋒相對的氣息都衝淡了許多。
但造成這種差異的‘罪魁禍首’兩人卻毫不在意。
伏天臨喝完了一碗湯,蹲下身來,一邊和江聽玄學習烹飪,一邊目光認真地同他說:“師兄,你真賢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