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臨這才回過神來,麵上依然是溫和笑容,他起身:“那我們現在就去找掌教吧。”
“好。”
神子收拾好茶具器皿,同他一起出了門。
這半月來,因著門中長老們興致高昂,後山的池子挖得差不多了,掌教陸陸續續運了許多次海水回來,已填了一大半,因此那隻鯤鵬沒臥在後山的叢林間,而是恢複了本體,泡在池子裡。
伏天臨和江聽玄去尋掌教時,他正在後山喂鯤鵬,他方才在秘庭門口遇著伏天臨就是捕魚回來。
掌教一邊喂一邊罵,隻是偶爾還會摸摸鯤鵬的大腦袋,歎息一聲,伏天臨再次見到他,隻看到他沉著麵色將芥子戒裡的活魚往池子裡倒。
那鯤鵬許是和他有幾分熟悉了,沒用那吞天噬地的吸力,乖巧地一口一口吃著他放進池子裡的海魚。
等他喂得差不多了,伏天臨才拉著江聽玄出現在他麵前。
首席先是去摸了摸池子裡的鯤鵬,才愉快道:“義父,我們想同您商量些事。”
“什麼事?”
掌教一邊淨手,一邊沒好氣的問著,連神子也沒給個好臉色。
伏天臨便笑盈盈開口:“我們想去一趟璿璣宗。”
“你如今可是‘魔國太子’,去便去,還同本座說什麼?”
天極掌教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不知是完全放養了還是單純不想看他,覺得眼不見心為淨。
伏天臨便又道:“是這樣的,我去也沒個名頭,以魔國的身份去雖好卻給不了門中弟子交代,所以我和師兄商量著,想讓您封我為少宗主,這樣一來我也可以……”
他話還沒說完,掌教抓起池子裡幾條魚就往他臉上丟了過來。
首席狼狽躲過,麵容有些訕訕和委屈。
“義父……”
“混賬東西,我告訴你,除非我死了!”
掌教果真勃然大怒。
不過不等伏天臨說些什麼,池子裡巨大的鯤鵬突然發出一聲輕鳴,聲音不大,也不像生氣,反倒像是撒嬌。
它拿巨大的腦袋蹭了蹭站在池子邊上的天極掌教。
掌教立刻回過頭去又摸了摸,聲音緩和道:“乖,明天再給你捉,幾條魚而已,都死了,不好吃了。”
在伏天臨有些目瞪口呆的視線中,掌教緩聲安慰了幾句,鯤鵬果真不叫了,又蹭了蹭他,一口吃掉剩下的魚,便潛入了池子底下,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石頭般臥著不動了。
首席匪夷所思地指著池子底下道:“義父,您能和它交流?”
簡
直離了個大譜。
他和這隻鯤鵬交流是用禦神環,掌教又沒有禦神環。
天極掌教臉色依然難看,聞言冷聲道:“你以為老子比你多活了這麼多年是白活的?早知我生了這麼個逆子,我不如養條魚,還沒有小黑乖巧。”
“小黑?”
伏天臨一邊看他,一邊又看了看臥在池子裡不動的鯤鵬,忍不住嚷嚷:“這不會是它的名字吧?”
他好不容易弄了個神獸過來,掌教給取個這名,以後帶出去,人家的寵物都神氣得不行,他一開口就是‘小黑’。
多丟人啊,又不是養了條狗拉車!
首席剛想開口理論,卻聽天極掌教先一步道:“想當少宗主,我說過,除非我死了,小子,你不是‘魔國太子’嗎?有本事現在就叫你那魔主爹乾死我,彆說少宗主,你想直接當掌教都行。”不知是不是和伏天臨待在一起久了,掌教連說話都變得粗獷了許多,一番話說得首席無言以對。
掌教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要臉的掌教了。
還搶了他寵物的命名權。
正默默腹誹之時,伏天臨突然瞥見旁邊的神子。
神子麵容平靜,神色淺淡,站在一旁靜默無言,似乎對他和掌教之間的爭吵毫無動容。
說實話,這反應不太對,從前他和掌教拌嘴的時候,師兄怎麼也要勸兩句,如今他卻一言不發。
想到這裡,伏天臨也顧不上什麼‘小黑’了,他麵上依然滿臉委屈,私底下卻同掌教傳音道:“我有事想和單獨您說。”
天極掌教眸光微動,冷哼了聲,掃過他們兩,斥道:“一天天的隻會給老子惹事,快些滾出去,想當少宗主,行啊,你打敗老子老子就讓你當,快滾!”
說完他挪開視線,繼續看著池子底下的鯤鵬,一副嫌棄想讓他們快些走的意思。
伏天臨嘀咕了兩聲不好聽的話,差點被掌教察覺,他忙拉著師兄離開了後山。
等出了後山,他才憤憤不平道:“師兄,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我的鯤鵬,掌教肯定想偷我的鯤鵬。”
說完他又想返回。
神子拉住他的手臂,在首席有些疑惑目光中,他溫和道:“我近日翻了古籍,尋到了一些有關於涅槃之鳳的蹤跡,待璿璣宗事了,我們可以一同去看看。”
伏天臨先是麵色一怔,旋即笑道:“那好啊,這我得好好準備一下。”
“嗯。”
江聽玄露出溫柔的笑容:“你待會兒過來,我詳細說給你聽,我在聽風閣等你。”
說完他也不多留,很快就離開了伏天臨的視線。
伏天臨微微皺眉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許久,才再次邁入後山。
掌教還蹲在池子邊看鯤鵬,感知到他來,語氣平靜了不少:“什麼事?”
不得不說,如今掌教雖然還是不待見他,但多少有了些默契,伏天臨方才那麼說,他便知道有些話是要避著江聽玄的。
雖然不知何事要避著神子,他倒也沒有一開口就是斥罵。
伏天臨走到他身邊蹲下,學著他的姿勢,也看著池子底下的鯤鵬,麵色卻凝重了不少。
“掌教,你還記得我之前同你說過的那件事嗎?就是禦仙王讓師兄去探查的那件事。”
“旋神鏡?”
因著他們兩的關係,掌教倒也不是一無所知。
因此他很快問:“那麵鏡子不是遁走了?”
“我之前也這麼以為,但我最近發現師兄有些奇怪,你說,那麵鏡子有沒有可能沒離開,還在師兄身上。”
掌教看著鯤鵬的目光凝固,眼中罕見多了幾分銳利的鋒芒,他扭過頭來麵對伏天臨:“你所言為真?”
“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師兄最近有些奇怪,您有什麼察覺嗎?”
“沒有。”
掌教微微皺眉,卻搖了搖頭:“他近日在宗門中同從前一樣,並無你所說的異常。”
“那就奇怪了。”
伏天臨想了想,才撿著話告訴他:“我此言絕非胡謅,他確實有些異常,我這次去仙族,為
他求了一枚洗神符,可以淨化旋神鏡造成的影響,我把這符給他,說明了使用方式,但師兄幾次番皆掠過這事,這豈不是不正常?若是那麵鏡子隱匿在他身上,潛移默化的影響也未可知,隻是我不敢挑明,畢竟在宗門之內,況且也不知師兄此刻境況如何。”
天極掌教眉頭深深皺起,卻看了他一眼,罕見道:“你做得沒錯,若是那麵鏡子,不可輕舉妄動。”
“若是師兄尚可主宰識海,隻是一些潛移默化的影響倒也好,我隻怕那麵鏡子已主宰他的意誌,那就糟糕了,那鏡子觀天識地,未必不能模仿他的舉止,讓人察覺不出異樣,隻是因著這洗神符確實會對他有所影響,所以才幾次顯露蛛絲馬跡。”
伏天臨把自己猜測的分析說了一遍,而後又道:“我也可以試著請幾位王者出手相助,但其一,魔國之主未必肯幫,他不太待見仙族之人,其二禦仙王到底善惡難念,我不能確定師兄此刻是什麼情況,若是嚴重,他們為了鎮壓旋神鏡未必會放過師兄,其,那位曇前輩則更喜怒難測。”
這也是他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問那幾位王者的原因。
禦仙王那邊難說,他和萬俟仙王最熟悉,若是這麵鏡子寄宿在他自己身上,他最有把握能請萬俟仙王出手而不傷,可他才拒絕了萬俟玉的道侶之邀,玉哥看江聽玄絕對沒什麼好眼色,指不定沒事都要弄點事出來。
聽他說完,掌教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便是上古神器也沒這麼容易完全掌控一個人的神識,況且玄兒繼承過仙王傳承,不至於這麼不堪,這樣,你去旁敲側擊問問那些上古強者,這段時候我會看著,有機會去探探他的識海,興許能發現些異常之處,那鏡子雖然神異,但若情況沒到最嚴重,我未必解決不了。”
他是江聽玄的父親,修為又比他高,便是有窺探識海之處,也可以尋個機會以功法為由。
“好。”
伏天臨點點頭,他本身來找掌教也是這意思,掌教畢竟見多識廣,修為也比他高些。
“行了,你先回去吧,莫動聲色。”
“好的。”
伏天臨起身行了一禮,不過剛邁了一步,他又笑盈盈轉過身來,語氣誠懇道:“義父,您也彆太傷心,畢竟您還有一個兒子呢。”
“滾!”
掌教抓起池子邊的碎石就把他丟了出去。
另一邊,回到聽風閣,神子識海之中,確實是一人一鏡正在對話。
不過和首席想象中不同。
受儘苦楚的師兄模樣並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麵奄奄一息的鏡子。
鏡子邊緣的金屬框架更加灰撲撲地,它懸浮在空中,和萬俟仙王有些相像的聲音有氣無力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我才出封印,又沒恢複,能力並非無限,求求你,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好歹讓我休息休息,江聽玄,不,主人,主人你可憐可憐我,我快要碎了。”
鏡子之下,是神子從容寂靜的麵孔。
他閉著眼,聲音毫無波動:“旋神鏡乃上古神器,連魔國之主都碎不了,我不過問了些問題,你怎麼會碎?你好好回答我,我自然不會為難你。”
旋神鏡看著周圍越來越密的透明鎖鏈,和底下盤膝而坐、冷血無情的男人,隻覺自己還不如上古時期便碎了好,當初被萬俟仙王封印都沒這麼痛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