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把玩著玉骰子,兀自說起來:“這是我周歲生辰,我爹給我辦抓周宴時,我抓到的,我爹說,當時他給我準備了好些物件,針線、書本、筆墨、珠花……那麼多東西,我唯獨抓著了這顆玉骰子。”
她抬起頭來,“媽媽,這顆玉骰子跟了我四十多年了,你說我真要為了吃頓燒雞,把它給當了嗎?”
人的悲喜並不相通,張媽媽哪裡能體會她那份不舍、惆悵的複雜心境呢?
她隻知道,當了這顆玉骰子,自己不止能跟著吃到燒雞、點心,私房錢還能有一筆進賬。
所以她毫不猶豫道:“這玉骰子不當吃不當喝的,夫人留著也沒啥用,還是當了換錢買隻燒雞吃來的實在。”
曹夫人:“倒也是,那就勞媽媽跑一趟了。”
慢慢將玉骰子遞了過去。
就在張媽媽即將接過來時,院門“哐”的一聲打開,曹潭走了進來。
曹夫人倏的收回骰子,攥在手心裡,挑眉:“咱們曹爺貴人事忙,怎麼有空到我這鳥不拉屎的破落小院來啊?”
張媽媽慌忙起身,“老爺來了,您也不提前說一聲,看這院子裡亂的,老奴這就收拾了……”
曹潭擺了擺手:“不必了,張媽忙你的去吧。”
走到曹夫人麵前,將她拉了起來,“地上涼,怎麼也不知道墊個墊子?”
曹夫人甩開他的手,“我的屁股還沒那麼金貴,你來得正好,我想吃燒雞,還想吃五味齋的點心,你叫人去給我買來。”
曹潭一副好脾氣地笑了笑,轉身吩咐候在院門口的管家:“聽見了?去把夫人想吃的都買來。對了,再去繁樓打一壺絳雪春。”
絳雪春是繁樓的招牌酒,一壺便值五兩銀子。
曹夫人眼中浮現出幾許懷念,從前她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繁樓,“金壺酌美酒,玉碗貯佳肴,山珍海錯,堆滿春台”便是那裡最好的寫照。
到了晚間,酒樓裡燈火輝煌,濃妝豔抹、巧笑爭妍的女郎扶欄招搖,還會將頭上簪的香花,諸如茉莉、芍藥、月季等往客人身上拋灑。
而她,因出手大方豪爽,向來最得那些女郎的喜愛,一路走身上一路落滿了香花手帕錦囊,滿身的香氣繚繞不去。
想到那時的光景,再看眼下身處的一片荒敗的小院,心裡的悲涼便怎麼也止不住,攥著玉骰子的手愈發用力,直要刺破手心。
燒雞、點心、佳肴、美酒都儘數擺在了桌上,曹夫人二話不說,直接撕下來一隻油汪汪香噴噴的雞腿,一口咬下,滿嘴肉香。
曹潭也不打擾她,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進食,手裡撚動著一串紫檀佛珠。
那佛珠被他盤得潤澤如玉,和曹夫人比起來,他才更像是那個常年禮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