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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
雲南邊陲小鎮,猛卯鎮。
正是春光明媚、草長鶯飛的好時光,猛卯這個靠近熱帶的小鎮也處處開滿了鮮花。在小鎮西南角,有一棵大榕樹,榕樹旁邊有兩間瓦房,其中一間瓦房裡,簡陋的木板床上躺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此時彆的姑娘早早換上五顏六色的衣裙,愛美的鬢角還簪著一朵開得正好的鮮花,但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木木地盯著屋頂,兩個小時沒動一下。
屋頂沒什麼好看的,陳舊的橫梁,光線很暗,依稀能看到角落裡有一個蜘蛛網。蛛網已經破敗,隻剩下半邊,隻剩下七隻腳的蜘蛛守在蛛網角落裡,半天沒動。蛛網邊沿,一根蛛絲垂下來,時不時晃蕩一下,衰敗又淒涼。
嚴如玉有輕微潔癖,看見家裡不乾淨,渾身就會不舒服。然而這會兒,她卻顧不上這個會讓平時的她渾身不舒服的蜘蛛網。
這會兒,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會兒想,不如再閉眼睡一會,一會兒又想,這就是事實,接受吧,思緒從這到那,一直飄在空中,完全定不下來。
真的定不下來啊!
上一秒,她還是21世紀大城市裡的富家千金,有疼愛自己的父母,無話不談的好友,價值九位數的家產,下一秒,她就成了90年代邊陲小鎮無父無母的18歲貧困人士。
無父無母也就罷了,下邊還有三個弟妹,全在上學,都靠她養活!
這還沒完,她還隻剩半年的壽命了!
因為這裡是她睡前隨手點開的一本年代文裡的世界。
書中男主是她大弟,而半年後,她這個為了突出男主前期艱難人生的炮灰配角,為了多賺五塊錢乾活至深夜,回家時遇到街頭鬥毆被誤傷,當場死亡!
風從屋瓦的空隙裡吹進來,蛛網被吹得劇烈晃動,缺腳蜘蛛向下滑落,差點從蛛網上掉下來。
——就像這個家,搖搖欲墜。
嚴如玉想。
亂糟糟地想了許久,嚴如玉感覺眼睛有點澀,眨眨眼,發現缺腳蜘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回到原來的位置,好像剛才它並沒有被風吹下來過。
不知又過了多久,一隻蒼蠅不小心撞到蛛網上,被黏住了。
蒼蠅用力掙紮,破爛的蛛網在它的掙紮下左右晃動,幅度比剛才那一陣風吹時大。
但缺腳蜘蛛這次沒有向下滑,它舉起細細長長的腳,在晃動的蛛網中慢慢朝蒼蠅挪過去。
一毫米、兩毫米……缺腳蜘蛛一跛一跛地以烏龜般的速度爬向蒼蠅。
艱難靠近蒼蠅後,它一口咬住蒼蠅被黏住的細腿,蒼蠅劇烈掙紮,缺腳蜘蛛被甩掉,旋即又撲上去咬。
如此反複二三十次後,蒼蠅力竭,缺腳蜘蛛趁機撲上前,慢慢將它拆吃入腹。
嚴如玉看得很唏噓。
真是太不容易了!
——像原主。
因為父母四年前進山挖南紅,遭遇山體滑坡雙雙遇難後,原主當時正讀初一,一個半大的小孩,當爹又當媽,拉扯著底下三個弟妹,硬是撐起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嚴如玉上輩子是獨生女,父母寵愛,家境優渥,家裡傭人就有五個,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雖然敬佩原主,但她並不能理解原主為什麼能將弟妹當兒女來撫養,明明她自己也是個孩子好嗎?
想到自己要累死累活地做工賺錢養弟妹,還很快就嗝屁了,嚴如玉趕忙閉上眼。
不如再睡會,也許醒來自己又回去了?
“姐,阿姐,阿美給我一個破酥包,給你吃,吃了就好了呢。”
門外興衝衝清亮的男孩聲打斷嚴如玉醞釀睡意的舉動,嚴如玉睜眼,看到外麵衝進來一個八九歲的男孩。
他穿著打補丁的有點寬大的深藍色中山裝,手裡舉著一個癟黃的包子,稚氣的麵龐上,如銅鈴般的大眼裡滿是擔憂。
這是原主的小弟嚴如冰。
此時他才12歲,還在讀小學五年級。平時上山掏鳥窩下河撈魚的調皮崽,這會兒如大人般憂心忡忡,還是為了自己,嚴如玉沒來由地湧起一陣愧疚。
“我不餓,你吃吧。”
話一出口,嚴如玉為自己聲音的沙啞和有氣無力小小地震驚了一下。
好像十年八年沒講過話了!
“阿姐,你好了?”
嚴如冰圓圓的小臉上滿是驚喜。
阿姐已經病了三天,這三天,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語,愁壞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