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袁熙徹底理解何為伴君如伴虎。
僅僅隻是一聲嗬斥,帶給他的恐懼竟遠超以往憤怒時的袁紹。
恭恭敬敬的向劉協行了一禮後,袁熙躬身退出宣室。
他既沒有直麵天子的底氣,也沒有挾持天子的威望。
索要官職被拒,縱使心中再怎麼不甘,也不敢表露分毫。
尤其是他剛剛做出弑弟囚父的惡行,如果再得罪了天子,被扣上一個不敬的名頭,那他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頃刻間就要坍塌。
在殿外候著的沮授等人,方才同樣聽到了劉協的那一聲怒斥。
此刻見袁熙麵色不虞的退出,心中也猜測到了他此次索要官職的結果。
“沒想到他居然會拒絕袁熙……”沮授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他原本覺得以劉協阿諛奉承的品行,得知袁紹被軟禁之後,肯定會毫不猶豫答應袁熙的要求。
然而事實卻和他猜測的相反。
劉協非但沒有給袁熙加封官職,反而直接將他給嗬斥出來了。
“大將軍深陷絕境,此子竟還忠心不改,莫非之前是我看錯了?”
沮授陷入了沉思,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
審配和田豐兩人不知沮授心中的想法,他們隻覺得高興。
天子拒絕給袁熙封官,就意味著袁熙不能名正言順的節製兵馬,更無法順利的接掌袁紹的勢力。
這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回府。”
袁熙神色難看的吐出兩個字,大步走向宮外。
卻在此時,高覽也走出了宣室,看向沮授說道:“陛下有旨,宣沮授覲見。”
沮授聞言一愣,在袁熙陰沉的目光中跟隨高覽走進了宣室。
審配和田豐對視一眼,彼此之間皆神色驚慌。
天子剛剛嗬退了袁熙,卻在此刻單獨召見替袁紹監統內外、節製三軍的沮授,無論兩人之間談了什麼話,都會讓袁熙認為,天子向著袁紹!
從而引起他對沮授強烈的提防和不滿。
甚至有可能像殺逢紀一般,隨便安置一個罪名將沮授也殺了。
……
入殿之後,沮授恭敬行禮:“臣沮授,參見陛下,陛下聖安。”
如同審配和田豐心中所想,劉協單獨召見沮授,為的就是借袁熙之手將他除去。
即便袁熙不除,於他而言也無關緊要。
隻是得知沮授在殿外,便順手為之。
“朕躬安。”劉協正要屏退高覽,張郃卻急匆匆跑了過來。
張郃見有外人在,來到劉協身旁小聲耳語:“陛下,東門那邊傳來消息,光祿勳已經出城了。”
劉協心中一歎,有些悵然若失。
無論袁熙是否弑父,最終都會殺賈詡。
在他徹底掌權之前,賈詡隻能離開鄴城。
君臣一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揮手屏退張郃和高覽二人,劉協暗道:“賈詡此去幽州,將會說服公孫瓚趁著袁熙殺弟囚父之機,攻打冀州,逼迫袁熙將顏良大軍調離鄴城。
顏良大軍離開,朕便沒有任何顧慮,對袁紹、袁熙的生殺予奪,皆在一念之間。鄴城也將徹底落入朕的掌控當中。”
沮授見張郃和高覽已然退下,原先恭敬的表情瞬間消失,用命令般的口吻對劉協說道:
“袁熙殺弟囚父,主公如今被軟禁在府中不得外出,你速速命禁衛軍拿下袁熙。”
“哦?”劉協一臉驚疑的說道:“朕怎麼聽袁熙說,袁尚蓄意奪權,大將軍被氣得怒火攻心,一病不起。”
隻要他一句話,還在殿外的袁熙就走不出皇宮。
袁紹的危機,頃刻間便解除了。
可劉協又豈會這麼做?
沮授憤怒的說道:“你被他騙了!奪權之人並非袁尚,就是袁熙本人!眼下是拿下袁熙解除主公危機的天賜良機,切莫錯過。否則他一旦出宮,你就拿他沒辦法了。”
劉協搖了搖頭,道:“愛卿所言和袁熙所言出入太大了,朕豈能聽信伱一人之詞?”
沮授急了,“我豈會騙你!你隻需要將殿外的田豐、審配召進來一問便知。”
劉協依舊不為所動,“你們幾人隻是大將軍的謀士,袁熙卻是大將軍的親子,我怎能信你們而不信袁熙?不如朕把袁熙也召進來,你們四人當麵對質。如何?”
沮授聞言,立馬就察覺到不對勁。
他何等聰明,一下就明白眼前這個流民,始終包藏禍心。
之所以拒絕加封袁熙太尉官職,並非忠於袁紹,而是不想讓袁熙成為下一個袁紹。
想到這裡,沮授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劉協,“你……你……”
他萬萬沒有想到,當初快要餓死的流民,坐上那個位置上之後,竟然生出了這麼大的野心。
隻要袁紹始終被軟禁,區區一個聲望不足兵力不足的袁熙,根本無法與占據天子大義的劉協抗衡。
稍稍分析一番,他就看出了劉協的真正目的。
——利用袁熙殺弟囚父這件事,將袁熙變成棋子,以達到變假為真的目的,徹底成為真正的天子!
沮授壓低聲音,低吼道:“是我讓你假冒天子,是我和主公給了你榮華富貴,否則你早就餓死在野外!
你以為你能掌控袁熙,你以為你能將他變成手中的棋子。可你忘了,城外還有數萬大軍!
隻要袁熙假借主公的名義調兵入城,不管你有什麼謀劃,在大軍麵前都將不堪一擊!”
“放肆!”劉協怒喝一聲,“世人皆知朕落難至鄴城,袁紹、呂布、劉備、公孫瓚等人,皆以朕為至尊。沮授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直言朕是偽帝,莫非是受了曹賊好處不成!”
城外顏良率領的冀州軍,正是劉協心中唯一的顧慮。
若沒有那數萬冀州軍,他早在昨天袁熙起事之時,就會讓張郃高覽領禁衛軍出動,將袁紹滿門斬殺。
可隻要賈詡說服公孫瓚出兵,主動進攻冀州,城外的冀州軍就不再是他的顧慮。
此時沮授的威脅,對他而言沒有任何作用,他要做的隻是等待時機。
冀州軍離開之時,便是他掙脫枷鎖龍騰九天之時!
“你……你說什麼?”
沮授的瞳孔直接爆發了九級地震。
眼神中帶著三分懊悔、三分憤怒、三分怨恨和一分不敢置信。
“朕受命於天,乃大漢第二十四代皇帝。名譽天下的孔融尚且不敢質疑朕的身份,你區區袁紹家臣,竟敢如此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