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的一句話,落在沮授耳中卻像是晴天霹靂一般,讓他大腦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響。
他用力的甩了甩頭,厲聲道:“不可能,你休想騙我!你是我親手撿回來的,你連字都寫的那麼醜,你怎麼可能是真正的天子!”
“你就是狗腳朕!”
“你是偽帝!”
“你是假的!”
沮授的情緒無比激動,但心中卻忍不住開始恐慌,亦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皮白肉嫩、精通演技、還有如此心機手段、又和真正的天子長得一模一樣,還剛好出現在鄴城外被他碰見……
“可悲啊,公與。”
劉協憐憫地看著沮授,道:“你怎麼知道,字醜不是朕計劃中的一環呢?”
說著,他隨手撿起一塊碎石,在地上龍飛鳳舞的寫下了一個“漢”字。
這一刻,沮授的表情呆滯了。
恍惚之間有破碎的聲音響起。
那是他心中最後的防線。
什麼字醜,都是偽裝的,都是計劃中的一環。
“事到如今,朕也沒必要再騙你了,就跟你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吧,這些話朕也憋在心裡很久了。”
劉協看向一旁潺潺流動的小河,目光深遠,像是回憶起了從前。
“那一年奸賊亂政,董卓騎在皇兄頭上作威作福,朕親眼看見皇兄頹坐在龍椅上泣不成聲。”
“這一幕,朕永生難忘。”
“那一刻朕在想,如果朕有機會,那麼一定要贏下所有!朕要效仿世祖光武皇帝,重鑄大漢榮光。”
“後來皇兄被廢,董賊立朕為新帝,他權勢滔天,朕隻能隱忍再隱忍,直到後來逃出長安,朕才迎來了真正的轉機。”
劉協的眼中逐漸泛起光亮,語氣也有些激動。
“朕在途徑弘農時,發現了一個和朕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而當時朕已經察覺韓暹有異心,即便東歸雒陽,也要受製於他。就連董承,也想獨攬朝政,意圖召曹操假借上貢之名鏟除異己。”
“後來,楊公偷天換日,幫助朕暗中逃至鄴城。”
“接著就有了你我之間的相遇。”
“朕以假天子的身份作為掩護,在派係林立的冀州暗中圖謀發展。這固然風險極大,但總比被韓暹曹操之流掌控要好得多。”
“隻要能使袁紹的基業重歸漢室,朕便有撥亂反正的實力。”
“再造炎漢的機會就在眼前,朕必須考慮這會不會是此生僅有的機會。”
“重鑄大漢榮光,朕義不容辭!”
劉協的這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沮授聽完,臉色一片慘白,身體搖搖欲墜,幾乎站不穩。
劉協所說的這些真相,給他帶來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一直以為的偽帝,居然是真正的天子!
連他,都隻是劉協計劃中的一環!
沮授失神地自言自語道:“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否則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他曾經也懷疑過劉協可能是真的天子,但種種證據又表明不是。
但他卻沒想過,會不會這些證據也是劉協有意為之的?
他以為的,真的是他以為的嗎?
沮授眼神複雜無比地看向劉協,聲音無比乾澀。
“你告訴我這些真相,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隻是想讓我死得明白一些嗎?”
他知道以劉協的性格,不可能平白無故跟他一個階下囚說這麼多,肯定是有目的。
可他還有什麼值得劉協圖謀的?
“朕想讓你做一件事。”劉協將烤魚從火上拿開,直起身說道:“朕已經將全盤計劃告訴了你,以你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來袁紹已經陷入到了必死之局。”
“冀州、青州甚至並州,重歸漢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但朕不希望徒增無謂的傷亡,希望你寫一封信勸降袁紹。讓他放棄抵抗,歸降於朕。”
“你放心,儘管袁紹所行所為足以誅滅滿門,但隻要他肯歸降於朕,朕隻殺他一人,不會牽連袁氏,更會重用袁熙。”
除了還一魚之恩外,這就是劉協把沮授帶過來的另一個原因。
先以回憶殺勾起過往,隨後拋出他的種種謀劃,忽略掉細節,給沮授營造一種袁紹必亡的假象。
緊接著不給任何思考的時間,再拋出他是“真天子”這一重磅炸彈,並附上一段破綻百出經不起推敲的經曆。
最後的最後,就是他鋪墊已久的——勸降袁紹!
不過這一切都隻是他見沮授被俘虜後臨時起意,能不能騙過沮授是個問題。
但萬一能成呢?
要是沮授真的寫信勸降袁紹,並且袁紹還聽勸了,那真是普天同慶。
沮授聞言,心中有所動搖。
眼前這位是真正的天子,從他身上,能夠看到太祖高皇帝與世祖光武皇帝兩人的身影,怎麼看都是一代雄主。
回顧過往種種,他的確有希望光複漢室,重鑄大漢榮光。
那他們還有不投降的必要嗎?
沉默許久之後,沮授重重的歎了口氣。道:“拿紙筆吧。”
這一句話落在劉協耳中,無異於仙音!
他馬上抬手招呼不遠處的張郃,讓其趕緊去取筆墨紙硯,並搬了張桌案擺在沮授麵前。
沮授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揮毫落筆。
不多時,一封信就寫好了。
劉協拿起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心中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
這真的是一封勸降信!
將信收好,劉協壓下心頭的激動,將手中的烤魚連同一把匕首,放在了沮授麵前的桌案上。
“公與,試試看朕烤魚的手藝,是否生疏了?”
看著眼前的匕首和烤魚。
沮授麵容苦澀的笑了笑。
烤魚還恩,匕首自裁。
他與袁紹乃是假立天子、包藏禍心的反賊,天子絕不可能容忍他們活著。
死是必然的結果。
能讓他自儘,算是償還了當年他的一魚之恩。
沮授拿起烤魚,一點點、仔仔細細吃了個乾淨,而後抓起匕首,抬頭看向劉協,欲言又止。
劉協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頷首道:“公與勿慮,汝妻子朕養之。”
沮授這才徹底放心,就在他準備將匕首刺入心臟時,劉協忽然上前一步。
“公與——”
劉協看著沮授,漆黑的眼眸之中浮現一絲複雜,緩緩開口。
“你現在可願稱朕一聲……陛下?”
沮授釋然一笑,喊出了兩年半前,他未能喊出口的那兩個字。
“陛下。”
“罪臣沮授,叩謝陛下隆恩!”
朕在梳理大綱、調整狀態中,更新慢了點,諸位愛卿久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