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臨危(2 / 2)

“侯府被抄家那日,他爹將府中所有人喊到一起,說大家最後飲一杯酒,到死還是一家人。不知為什麼,一大家子哭哭啼啼,唯有他哭不出來,也未喝酒。”

“他眼睜睜看著生母、弟弟、主母倒下,他的父親,居然在酒中下了毒。然後,他的父親看著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對他說:活下來的人,才是最苦的,侯府的仇,便交給他了。”

“他是自願跟那個提著梨花落的身影走的,跪下乞憐。來到新府,因久聞傳言,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一日、兩日、一月……那人隻是將他安置在府中,和傳聞中並不相同。”

“甚至偶爾,那人會流露出和他一樣的表情,孤獨、迷惘、憂傷。”

“接著,府裡的新人越來越多,皆和他一樣,從憎恨到不解。那人從不管他們,直到那人死了……”

“他帶著所有門客跑了,住在附近客棧,快花光銀錢時,意識到一個可悲的事實,因嬌生慣養,又一無所長,他們根本養不活自己,又住不慣環境差的客棧。”

“然後,便聽聞那人回來的消息,他率先回府試探。誰知那人,料到一切般,叫他們回來。”

“那人說著最冰冷的話,做著最熱絡的事。去繡衣閣贖回了他的同伴,叫他們識字練武,醫治醫館不肯救治的、得了癆病的兄弟。原來,那人表麵冷漠嚴厲,卻處處為他們著想。”

“原來,他最該恨的人,戴著和他相似的麵具,甚至,還是女兒家。”

裴俊達說到這裡,頓住了,認真看向蕭清鶴:“蕭大人,你覺得那人,到底圖什麼呢?”

蕭清鶴呆愣當場,半天說不出話來,再開口,隻餘喟歎:“如今我隻覺得,自己空讀多年聖賢書,看人全憑眼睛,竟毫不走心。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越是在乎一個人,越是希望她完美無瑕,實在罪過。”

“現在發現,為時未晚。”裴俊達舉起茶壺,倒了杯水遞過去,舉起自己的杯盞,“蕭大人,我們一起保護那人吧!”

兩個杯盞相碰,兩個男人間形成了無聲的默契。

晚膳時分,蕭清鶴並未在營帳尋到薛晴羽,聽侍從說,薛晴羽隨郡主出了軍營。

蕭清鶴不會騎馬,慢慢踱步至軍營門口,老遠就見茫然天地間,兩個渺小的身影坐在山石上,身邊立著幾個酒壺。

蕭清鶴覺著,薛晴羽越發不愛惜身子了,大病初愈,尚未好利索,倒喝起酒來,晚膳也不吃。

思及此,蕭清鶴腳下步子加快。

夕陽的餘暉遍布山野,天際與山巔交界處,潑墨畫般,留下重重疊影,打在人的身上,仿佛鍍上一層霞光。

“阿姊,我知將士們衷心,請你務必保全他們的性命。”易思熹的臉頰泛紅,眼底透著氤氳之氣,仿佛睫毛煽動一下,便要落下淚來。

薛晴羽幽幽歎了口氣:“有人過來了。”

二人默契地停止說話,轉過頭,就見蕭清鶴一臉無辜走近。

“郡主、掌印,該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