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君蘅看著仆人退下,轉目望向眼前高大的宗祠,提步跨過門檻。
這種熟悉的不見天光的陰暗,與令人窒息的溫暖芳香立刻席卷而來。喬家祖先的遺像端嚴肅穆,在香燭照不到的暗處注視著他。屋外大風肆虐,宗祠內懸掛兩邊的錦幔卻紋絲不動,時間仿佛在這裡靜止下來,與外邊劃出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喬君蘅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進這裡的時候,母親梅氏牽著他的手教他一一辨認神主上的字樣。
“我喬家世代出了三位名臣,四位節婦,從未有過叛逆之人,既沒有過大奸大惡、不忠不孝的男子,也沒有過不顧名節腆顏苟活於世的女子。”喬稷山的聲音在他背後沉沉響起,“你好好看看。”
喬君蘅的視線在燭光拉扯下模糊起來,隻覺得天地都浸染在了刺目的紅色之中,朝他席卷而來,洶湧著侵襲吞沒了他。那樣的紅,紅得像是當年母親飲下父親送來的鴆酒後,痛苦萬分嘔出的鮮血。
“你是個離經叛道的人,”喬稷山在他身後踱步,“當年你母親殉節,你一氣之下跑到南疆過了五年,公然和我叫板。但你之後還是回來了,我也不計較你的過錯,因為你畢竟是我的兒子,那時候你也少不更事。但現在你兒女都這麼大了,我也老了。該你承擔的,你就得擔當起來,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辱沒先祖的名聲,不能墮了喬家的家風。”
喬君蘅已經明白父親要說什麼,忽然間心底一片清明,悲怨憤懣猶如怒吼著奔湧上岸的大浪,以將萬物撕裂毀滅的力度咆哮著衝擊著,卻又頃刻退去,衝刷過的原地隻留下安靜的空茫。
“你妻子顧婉,是罪人顧炳的親眷,既已嫁入喬家,便累及了喬家的清譽。你,還有你的子女,日後也少不得要被她殃及。休了她吧,再娶一個身世清白的女子,把你的子女過繼到繼母的名下,他們便能與顧婉徹底脫離乾係了。”
喬稷山見喬君蘅遲遲不應,料定他不舍,便冷冷道:“我覺得你也不是糊塗人,好歹也該明白這其中的利害,我也言儘於此。”
“休了她。”喬稷山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
紅色蠟燭在供案上投下長長的陰影,像此刻喬稷山籠罩在他身前極具壓迫感的身影。
喬君蘅道:“我不是父親,能因為對母親的貞潔懷著一丁點的不信任,就令她自裁。”
喬稷山出乎意料地沒有發怒,隻淡淡道:“所以我隻讓你休了她,對她已經很寬待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喬稷山轉身踏出門,寬袍大袖在原地掠起一陣冷入骨髓的寒風。
“父親。”
喬稷山停步轉過頭來。
喬君蘅向他深深一揖:“君蘅不會讓喬家蒙羞。”
喬稷山有點意外,但更多的是上位者成功掌控一切的欣然,淡淡道:“你能看清形勢就好。”
喬君蘅目送喬稷山離開,隨即轉過身來掀袍跪下,朝堂上先祖畫像深深一拜。再轉身,已經毅然決然,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