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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李九韶領軍深入朝安十一州西部腹地,猶如平地卷起的一陣突進狂飆,連取綏寧、吳川、邡源三處緊要的軍事樞紐,原詔人節節敗退,退出鹿門關外暫駐。
喬以齡如今承攬了為朝廷運送軍需物資的差使,時常奔走於朝安十一州和肅州之間。好在她少年時曾經隨喬君蘅遊曆過十一州,對當地地貌地形尚算是熟悉,因此要找到李九韶駐軍之處並不困難。
她這一次抵達李九韶軍營駐地,將軍需物資一概交付後,便去尋顧叢嘉。
她四處打聽著,走到離李九韶的中軍大帳不遠的地方,卻見顧叢嘉從營帳中一挑簾子出來,麵上難掩焦灼,看見她來了,愣了一下。
喬以齡心中莫名湧起一陣不安,朝營帳看了一眼:“他……怎麼了?”
顧叢嘉看了她一眼,猶疑了一下,還是低聲道:“李九韶自從拿下邡源以後就病了,好幾天了。是種不知名的怪病,昏昏沉沉一直發燒,軍醫藥方子換了十幾種都不見起色,都說看著不太好……”
喬以齡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了一眼軍帳,問:“外人方不方便進去?”
顧叢嘉道:“衛將軍這會兒對外嚴密封鎖了消息,李九韶軍帳這會兒隻有幾個知情的人能進。”
喬以齡抬眼定定看著營帳,像是要望穿帳壁,看到裡麵那個人:“那請哥哥代為通稟一下,就說我也許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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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蒙正急得團團轉,此時因顧叢嘉引見了那個商戶少年,隻好死馬當活馬醫,讓人把他請進來,問:“李將軍的病,你說你能治?”
喬以齡道:“我能否看看李將軍?”
衛蒙引著喬以齡轉到簾後,卻見李九韶正側身躺在榻上,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額頭上敷著冰袋,仍是燒得滿臉通紅,嘴唇都乾起了皮,全然沒了曾經意氣飛揚的神采。
喬以齡忍著心焦,上前查看了一下李九韶的脈象,又翻了翻眼皮,心裡便有了數,回身向衛蒙道:“李將軍這個病,小人幼年也得過。我那時候隨父親在朝安十一州遊曆,當時也是高熱不退,後來父親問了有經驗的老人,才知道這是因為這一帶氣候潮熱,濕毒攻心,外地來的人不適應,便容易感染時疫。想必李將軍也是這段時間勞神過度,體質差了些,才得了這種病。”
衛蒙聽得眉頭緊皺:“要緊不要緊?會不會自行痊愈?”
喬以齡搖頭道:“我幼時那次是用了藥才好了,所以能不能自行痊愈我也說不準,但一直這麼燒下去總歸是不大好。”
衛蒙眼睛一亮:“什麼藥?”
這正問到了喬以齡的為難之處。
實在是時隔太久,她無論如何回憶也想不起那種藥草的名字,隻記得那是這一帶特有的一種藥草,所謂萬物相克相生,這種藥草恰好就能治這一帶的時疫。
見喬以齡想不起來,衛蒙也在原地急得來回踱步,他本來是嚴令封鎖李九韶生病的消息,為防著原詔人知道,也怕動搖軍心,但此時看來不得不派人出去打聽了。
他便向喬以齡道:“我派幾個士兵跟著你,麻煩你帶他們一起去找一下那種草藥。路上遇到平民,不要隨便打聽,我的兵認得出來哪些是真的老百姓,哪些有可能是原詔的探子,你聽他們的即可。”
喬以齡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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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帶因為黎朝百姓長期被原詔人欺壓,都是逃難的逃難,投親的投親,路上幾乎闃無人跡,一眼望去全是荒無人煙的殘垣斷壁。喬以齡一邊走,一邊努力回憶:當時年紀尚小,對那種藥草唯一留存的模糊印象就是草心帶一點淡藍色,因覺得這點特征既新奇又頗好看,因此倒是牢牢記了下來。
跟在她後麵的一名士兵道:“梅老板,這一片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瘴疫之地,我們也得小心著點。”
喬以齡驀地停住了步子。
瘴疫之地?
深藏在腦海中的一些模糊記憶又被喚醒:
父親捧著藥碗給自己喂著藥,旁邊有人絮絮對她說道:“孩子,你以後可要記著你爹爹的恩情,他為了你,自己闖了那瘴氣彌漫的迷霧沼澤,采來了救你命的藥草……”
父親隻是微笑:“她是我女兒,這是應當的。”
她突然轉過身問士兵:“這種‘瘴疫之地’,你是見過還是隻聽過?”
那士兵道:“自然是見過。迷霧彌漫不見五指,煞是可怕,我還聽人說,進去以後一不小心就失了神智,方向混亂心念顛倒,容易把自己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