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讓循著記憶中的樣子朝院子的主人打了聲招呼。
王三叔見李讓來了,急忙起身迎上來:“二娃子來了,吃了沒?”
李讓笑笑:“沒吃呢,這不,聞著味道就來啦。”
王三叔大笑道:“孩他娘,給二娃子盛碗粥來,小虎,快去給你二蛋叔搬個馬紮。”
李讓就是來蹭飯吃的,當然不會和他們客氣。
接過三嬸遞過來的稀粥,道了聲謝,便夾了幾筷子野菜拌進粥裡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莊戶人家講究的是一個閒時吃稀忙時吃乾。
所以說是粥,但實際上也就是一碗微微有些泛黑的水,底下用筷子勉強能撈出幾粒糜子。
野菜也是田埂上挖來的薺菜,用清水煮一下,吃起來稍微有些泛苦。
但李讓吃得很香甜。
來到這個時代,李讓已經逐漸習慣了村裡的飲食習慣。
見他吃得香甜,被李讓稱作虎子哥的那個青年抬著大碗靠近了李讓,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碗底那幾粒乾糧食倒進了李讓的碗裡。
李讓一愣,抬起頭看了一眼膚色黝黑的青年,青年臉上浮現出憨厚的笑容,低聲道:“現在新糧還沒下來,再過一個月麥子收了,俺讓娘給你扯麵皮吃。”
李讓看著碗裡那點乾糧食有些愣神,隨後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好。”
青年放下碗,隨後繼續在李讓耳邊低聲道:“俺在後山支了幾個扣子,待會兒一起去看看,如果勒到野雞,晚上就給恁熬湯喝。”
虎子哥一句話,頓時勾起了李讓那些遙遠的記憶。
原身小時候為什麼喜歡跟著虎子哥玩,似乎就是因為他總能在山上弄到山雞野兔之類的野味,村裡和李讓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幾乎都吃過虎子哥勒回來的野雞。
李讓將那點乾糧食吞進肚子,隨後笑道:“要不要叫上錢興和趙大牛?”
李讓口中的錢興和趙大牛,一個是瘸腿的錢三叔家的孩子,一個是趙大伯家的孩子。
他們和虎子哥一樣,也是原身在村子裡關係最好的小夥伴。
隻是三人都已經成家立業。
再加上李讓一回村就成了村子裡的大紅人,現在又當了官,所以兩人這些日子幾乎沒在李讓麵前露過麵。
也就是現在,李讓才突然想起了這兩個人的存在。
而虎子哥聽見李讓的話,也是忍不住頓了頓,隨後才憨笑道:“那就叫上他們一起吧,反正現在地裡也沒什麼活計。”
蹭完了飯,李讓又抱著才兩歲的小虎兒逗弄了一會兒,小虎兒是虎子哥的兒子,父子倆的長相幾乎如出一轍,都是憨頭憨腦的大塊頭。
三歲的孩子長得比彆人家四五歲的還大,就是說話有點口齒不清的。
二蛋叔叔老是被他叫成鵝蛋呼呼。
等虎子哥收拾好家裡,李讓放下小虎兒,目送他邁著小胖腿跑向那個他應該叫做大嫂但年紀比他還小上好幾歲的農夫打扮女子,便和虎子哥一起出了門。
二人結伴來到村東頭叫上錢興,又來到李讓家對門叫上趙大牛,四人便從村子後山走去。
錢興和趙大牛都是典型的關中漢子,身形魁梧,國字臉,性格老實憨厚。
歲月早早的在他們臉上留下了痕跡,讓他們看起來足有三十歲左右。
再加上一個虎子哥,三人圍繞在李讓身前,不像是四兄弟,倒像是一個富家公子哥兒領著三個隨從。
還有,不知道是不是李讓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兩位兒時玩伴在他麵前有些拘謹。
尤其是他從原身的記憶裡得知,錢興明明和他耶耶一樣是個話癆,但現在麵對著李讓,竟然罕見的一言不發。
四人沉默著走到驪山腳下,李讓一時間也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幾人想要回到小時候那種親密無間的狀態,隻怕是很難了。
倒不是因為他的靈魂取代了原來的李讓。
事實上繼承了原身記憶的他與原身李讓並沒有任何區彆,隻是腦子裡多出來一些不合時宜的知識罷了。
真正盤桓在他們中間的天塹是身份上的變化,李讓是官,他們是民。
就好比魯迅先生與閏土之間的那聲老爺。
李讓成了官,就連二叔公都放棄了對他婚事的指引,更彆說這些昔日的小夥伴。
可能,這才是兩人這些日子不願出現在李讓麵前的原因。
沉默了一瞬,李讓並未開口,而是抬起頭看向眼前的驪山。
驪山並不算一座特彆大的山,但山勢險峻,山上多飛瀑流泉。
據村子裡的人說,驪山上還出現過大蟲和豹子,所以小孩子們一律不準上山玩耍。
李讓看了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山勢,隨後轉頭看向虎子問道:“虎子哥,你支的扣子在哪呢,快帶我們去看看啊,今晚能不能吃上肉可就靠你的扣子了。”
李讓一句話,仿佛將四人拉回了幼時親密無間的狀態。
因為在很小的時候,幾人似乎都說過同樣的話。
虎子哥憨笑一聲,率先走進小路。
“跟俺來,俺支的扣子,還從來沒有失過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