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有一百零八坊,人口大多都集中在東西二市附近的坊市之中,南城沒什麼人,是名副其實的鬼城。
所以即便是大白天的,街道也看不見什麼人影,反倒是有不少山雞野兔之類的野生動物在大街上撒歡,據說還有百姓在曾南城看見過大蟲。
主要是長安城太大了,而長安的人口在隋末戰亂之後銳減,直到現在也沒有恢複過來。
沒人,就代表著沒有香火。
所以走到玄都觀門前的時候,李讓還以為他來錯了地方。
實在太破敗了。
道觀的大門虛掩著,其中一扇門上還破了個大洞。
觀前的空地上雜草叢生,也不知道多久沒有人來打理過了,大門上方的匾額缺了一角,玄都觀三個字也隻剩下一個都字。
巴掌寬的裂縫像蜘蛛網一般鑲嵌在圍牆上,牆麵隱約間還能看見刀劈斧鑿的痕跡。
就這副破敗蕭條的模樣,說這處道觀鬨鬼李讓都相信。
一千士卒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道觀門前,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李讓等了半天,被甩在後麵的宋城終於姍姍來遲。
“這便是你們接頭的地方?”
李讓眉頭緊緊的皺起,他似乎明白為何這些所謂的山門要出世了。
宋城翻身下馬,訕訕一笑道:“沒法子,長安城到處都是耳目,選在這裡安靜點,保險點!”
李讓白眼一翻:“窮就是窮,找什麼借口!”
說完,走上階梯推開了虛掩的大門。
大門之後的景象更是破敗,三清泥塑之上的漆都已經掉光了,麵前也沒有香火供奉,反倒是雜草長得到處都是。
宋城快步上前越過李讓道:“隨老夫來!”
李讓雙手負於身後,跟著宋城繞過三清大殿,穿過一片雜草叢生的小院子,來到信士堂。
所謂信士堂,便是平日裡道觀之中的修道之人居住和誦念經卷的地方。
這一處的景象比前麵要好上許多,至少能看出有人居住的模樣。
旁邊還有兩塊菜地,地裡種著一些蔬菜瓜果。
信士堂房門大開,兩個少年站在門口做出迎客的姿態。
宋城和李讓一走近,兩個少年便同時開口喊道:“貴客進門!”
隻是語氣頗為怪異,與大唐的關中腔調不同,似唱非唱似吟非吟,有點像後世閩南一帶的方言。
還彆說,兩個少年喊了這麼一嗓子。
氣氛便陡然肅穆起來。
宋城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邁著四方步踏進了門檻。
李讓微微一笑,也跟著走了進去。
李讓走進房門,堂中僅有五人。
五人穿著與這個時代完全不同的服飾,頭上帶著梁冠,屈膝跪坐在案幾之後。
案幾以青銅製成,其上擺放著青銅製成的酒樽,青銅製成的餐盤和小鼎,青銅製成的筷子。
堂中熏香嫋嫋,倒是讓人有一種仿佛夢回先秦,與賢士坐而論道的感覺。
堂中一共七座案幾,除最上首的主位之外,左右三張各空出一張,似乎是專門為李讓和宋城留出來的。
宋城走向左手邊空出來的案幾後坐下,李讓挑了挑眉,便來到右邊上首空著的那張案幾後坐下。
“當~”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鐘聲。
一個少年站在大門口,梗著脖子用怪異的言語喊道:“食羹~”
喊完,便有兩個紮著馬尾的少年雙手抬著一尊看起來便分量不輕的銅鼎進入房內。
銅鼎之下,還有木炭在燃燒。
兩個少年為在場之人一人添了一勺不知道什麼食材熬成的羹,便又抬著銅鼎退了下去。
李讓饒有趣味的看著這一幕,鐘鳴鼎食,今天終於見識到了。
不過,選擇用古禮塑造出肅穆的氛圍,應該是這些人唯一能拿得出來的東西了吧?
畢竟,沒聽說過還有蔬菜做成的羹湯啊,不都是肉羹嗎?
“當~”
又是一聲鐘聲傳來,那少年繼續梗著脖子大喊道:“分酒~”
一樣的程序,隻不過裝酒的東西從鼎換成了一種李讓叫不出名字的圓形青銅禮器。
李讓本想著配合著他們演完這場大戲。
但當他看見舀進自己酒樽之中的酒裡滿是殘渣,連太平村村民們自己釀的土酒都不如時,臉上還是有點繃不住了。
將青銅筷子拿在手上顛了顛,隨手投進裝著羹湯的銅鼎之中。
李讓看向坐在主位上那漢子問道:“行了,我已經知道你們窮了,說說吧,費儘心思把我引到長安,總不會是為了給我炫耀一下你們還守著舊禮吧?”
李讓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堂中的寂靜,堂中之人費儘心思營造出來的肅穆也被破壞得一乾二淨。
六人頓時對他怒目而視。
宋城望向李讓,神情嚴肅道:“李監正難道忘了古禮中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