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手腳並用了一個下午,真正的掘三尺之後,李讓觸摸到了圓木的底。
輕手輕腳的將埋在土裡的一截挪動一下,鑲嵌在橫梁之上的那一頭鬆動之後,李讓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整根圓木。
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堪稱完美。
透過縫隙,李讓看清對麵的牢房並沒有其他犯人。
想來是為了懲罰李讓,李世民將大理寺監牢之中的其他犯人都給轉移了。
要的就是李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隔壁的牢房之中還有一堆乾淨的稻草,正好便宜了李讓。
順著縫隙卡過去將稻草全部薅過來,一捆一捆的塞進兩層麻布縫製成的毯子裡。
一床被子就應運而生。
將被子蓋在身上,看著眼前粗壯的圓木,李讓終於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今夜,不用再挨凍了。
很快,孤寂與黑暗再次取代了光明,忙碌了一天的李師傅點著的圓木的一頭。
大牢之中的木料都是經年老料,乾澀得沒有一丁點水分,不僅耐燒,而且很容易點著。
有了溫暖,代表著今夜李讓能睡個好覺。
但有一種東西,那是兩世為人的李讓也無法抵禦的。
他叫——寂寞。
黑暗的寂靜中,隻有他一個人。
之前雖然他也是一個人,但至少還有獄卒陪他聊天打發時間,偶爾興致來了,也會看看書。
但現在,寂寞就是真的寂寞,字麵意思,沒有任何隱喻。
人是群居性的動物,離開了人群,人就會逐漸退化。
雖然才是第二天,但李讓覺得自己已經退化得差不多了。
如果李世民良心發現,現在把他放出去,他覺得他肯定已經喪失了與人交流的功能。
翻來覆去睡不著,隨手從角落裡取過羊皮袋子放在火邊烤著。
胡思亂想了一陣子,李讓無數遍的自問值得嗎?
李讓沒有得出答案。
李世民不在跟前,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大喊自己知錯了。
但他尋思著,如果李世民出現在他麵前,他大概率還是會死不認錯。
他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候,他的自尊心強得可怕。
與不畏強權無關,就是單純的自尊心作祟。
濁酒烤熱了,李讓灌了一大口,將剩下的放在火邊烤著當早餐,控製著自己陷入混沌之中。
......
......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距離百家書院上匾額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而李讓這個百家書院一定要邀請到的嘉賓,此刻還在大理寺監牢之中。
太極宮門外,每日都有去為李讓求情的人。
程咬金,長孫無忌,唐儉,李道宗,李道彥,柴紹,張公謹,魏徵,牛進達......
滿朝文武,與李讓有往來的,或是對李讓有好感的。
或多或少都去李世民麵前,給李讓這個已經在世人麵前消失了許久的侯爺說過情。
李世民的態度也很乾脆,你要找我商量國家大事,那沒問題。
但要是來給李讓說情的,那不好意思,朕很忙,沒時間。
而其中最著急的人,莫過於百家書院裡的各家掌門人。
書院都建成了,籌建書院的倡議者還被關在大牢裡,這算怎麼個事?
但他們現在的身份還不明確,又見不到李世民這位皇帝,所以隻能去莒國公唐儉府上商量各種營救之策。
唐儉畢竟是縱橫家傳人,雖然不屬於山門,但說到底也算百家之人。
更何況唐儉算是李讓在大唐最親密的人,他不出手救李讓,滿大唐還有誰會去救?
莒國公的門檻被踏平一事暫且不提。
牢房之中的李讓,習慣了寂寞之後,卻是已經快要瘋了。
什麼習慣寂寞,根本習慣不了一點。
黑暗與寂靜,能夠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將一個陽光開朗的好少年,變成一個神神叨叨的瘋子。
李讓現在的狀態,與先前可謂是天壤之彆。
雙眼無神,表情麻木,頭發結成塊,臉上滿是灰塵,身上的衣衫臟得不成樣子,整個人由內而外的散發著一股惡臭。
現在的他,和一個真正的囚犯沒有任何區彆。
而李世民自從那天大怒離去之後,便再也沒有露過麵,更沒有什麼命令下達,就好像是已經忘記了他這個人一樣。
同時,李讓好不容易放倒的圓木,現在也隻剩下的一截焦黑的樹樁。
看起來最多還能再撐一個晚上。
角落裡的兩個銀壺和一個羊皮袋,也就隻有一個銀壺還是滿的。
另外兩個都空了。
如果說這些他都還能接受,那麼吳三消失這件事情給他的打擊就是毀滅性的。
是的,吳三消失了。
自從那天吳三給他多送了一塊毯子一袋子濁酒之後,李讓就再沒見過他。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李讓麵生的獄卒。
那個獄卒從不肯和他多說一句話,每日隻是負責給他送飯。
所以李讓現在不知道吳三究竟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