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七章 消失的棉絮(2 / 2)

“完全是冰塊了,死透了。”林凡搖搖頭:“不是沉睡先輩,先輩們就算沉睡,但也會保存一絲生機。”

“更可能是曾經隕落在這裡的神明,或者彆的什麼……可能是喜歡攀岩的遇難者?”

林凡再次開啟鬼神之眼,他隻隱約看到一股殘魂在冰雪之中,散發著象征不甘、遺憾的灰色情緒。

“死不瞑目?”林凡喃喃自語。

金老也打量著那隻血肉模糊、凍成冰塊的手,忽然,他像是察覺到什麼,死死盯著那五根手指!

無名指,斷了一截!

手掌的虎口位置還有一個血肉模糊的彈孔!

“無名指斷,手掌中彈,虎口位置……”金老仿佛看到什麼恐怖的一幕,臉色大變,整個人跌倒在地,聲音都在顫抖。

“怎麼了?”林凡一愣,直接從空間戒指中拿出草雉劍,就要先砍一刀以防萬一!

但。

“你,是你!”

這個從沙場中走出的老兵徹底失態,就要撲上去!

林凡連忙攔住金老:“金老,小心危險,下麵那是什麼我們還不知道……”

“沒有危險,我認識他!”金老掙脫林凡,踉蹌著撲上去,用雙手握住那凍成冰塊的手,兩眼老淚縱橫,如孩子一般道:“我……我總算找到你了!”

“金老,這……”林凡錯愕道。

“這是我的,團長!”金老聲嘶力竭,死死握住那隻手,仿佛要將其再次溫暖!

“你的,團長……”

林凡錯愕的看著金老。

“團長!!”金老再也沒有半點身為五星金將的穩重,整個人如同孩子一般哭著,瘋狂的用雙手挖著周圍的冰雪。

“團長,我,我找到你了。”

“你怎麼能走到這裡來,我記得……我記得我們被打散,被打散在戰場上,離著這裡有百裡……”

“團長,我來接你回家了!”

“你彆怕,彆怕冷,我這就接你回家……”

一幕幕的回憶湧上心頭!

“金老,你……”林凡仿佛明白了什麼,一把扶住金老,隨即用草雉劍將冰層展開,轉身對戰士們道:“幫忙挖出來!”

“是!”

一隊戰士也仿佛明白了什麼,扔下武器,紅著眼跑了過來!

“我,我自己挖……”金老還想要自己動手挖。

“金老,我們先回去休息,你現在太激動了。”林凡強行扶起金老,開玩笑,這老爺子雖然修煉了弑神屠魔功,但這歲數要是真的徒手挖冰層,哪怕是得進醫院!

而且剛才這一折騰,金老渾身上下都沾滿了冰水,整個人都在打擺子,顯然凍得不行。

“金老,讓戰士們挖吧,你去取取暖,再這麼下去,你也得埋在這兒了。”林凡不由分說,拽起金老。

戰士們也大聲道:“金老,你放心交給我們!”

“金老,你先去暖和暖和身子吧!”

金老沉默許久,他此時也恢複了一些理智,看著那些年輕的戰士,再看看那從冰雪中伸出的血肉模糊,如同冰塊的手。

“你們,動作輕點。”

“算我求你們,儘量不要傷到他……”

“放心,金老,我們怎麼忍心傷到他?”戰士們兩眼發紅,大聲道:“我們用手挖!用溫水化冰!”

“嗯,那,那就好……”

一時間,金老仿佛蒼老了很多。

林凡將金老緩緩附近後方的臨時營地,給金老換了一身衣服,披上毛毯。

凍得哆哆嗦嗦的金老捧著一杯熱茶,看著爐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金老,那位是……”林凡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都是些老故事了。”金老歎了口氣,目光縹緲,仿佛穿過了時間,“我參軍早,十歲就穿過封鎖線,給戰士們送飯。”

“後來,積累了一些戰功。”

"我是我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團。那個正團,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兵油子,有點胖,很高大,但似乎沒什麼脾氣。那時候我是有點看不上他的,覺得他的戰功不多,隻是年紀比我大,兵齡比我長,所以當了團長。”

“明明我們是尖刀團,一個個都悍不畏死,戰士們都嗷嗷叫。”

“他卻總是叮囑,說什麼不要向往戰爭,戰爭是會死人的……沒人聽他的,因為那時候,我們都打過仗,我們不怕死!”

“我那時候也最喜歡和團長打趣,他什麼時候死了,我就能接班當團長了。"

金老歎了口氣。

“然後呢?”

“那場支援戰爭開始了。”金老緩緩道:“那時的自由國十分強大,跟我們幾乎不是一個數量級的,我們連坦克都沒幾輛,他們的戰機卻有餘力給千裡之外的戰士空投甜品……”

“他們想要趁著大夏最虛弱的時候,踩著跳板,給我們重重一擊!”

“那一場戰鬥會很激烈,很危險,但我們不怕,因為我們知道,這場看似與大夏無關的戰鬥,事實上決定了我們是否要被入侵!”

“我們這些年輕戰士甚至很激動,因為我們不怕死,相反,我們想要軍功!我們很多年輕戰士都覺得,自己不過是出生晚了一些,那些老兵油子憑啥在自己上麵。”

“我還以為團長會申請做後方部隊,但我沒想到,那老兵油子一樣的團長竟然主動申報,要做尖刀團!”

“我們開進那冰天雪地之中,事實上,那場戰爭並不如後來所說的那麼熱血澎湃。”

“甚至可以說,那場戰爭從頭到腳,都彌漫著寒冷。”

“寒冷,冰天雪地,還要隨時準備與敵人戰鬥,迎接敵人的偷襲,或者去偷襲敵人……我們吃炒麵……如果那場戰爭有顏色,應該是白色,冰雪的白色,炒麵的白色,被凍的戰士們臉上的白色。”

“不少戰士開始抱怨,甚至我也想過,要不要後撤一些,休息幾天再進行戰鬥。但誰也沒想到,那個一向勸我們不要喜歡戰爭的老兵油子一樣的團長,完全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完全變成了戰爭瘋子。”

“哪裡響槍,他就往哪裡鑽,聽說哪裡有敵人集結,他就要去偷襲,聽說那裡會有敵人路過,他就往哪裡跑。”

“他甚至帶著我們在冰雪中奔襲二百裡,跑了整整十天,就為了去偷襲一個敵方的軍火庫。”

“有戰士倒下了,有的是死在敵人的槍炮下,有的是死在寒冷中,團長非但不悲傷,反而更加瘋狂的偷襲敵軍,我們一天甚至能打五次偷襲戰!”

“我跟他抱怨說冷,想回後方歇幾天,他反手給我倆嘴巴,然後把大衣給我,說他不怕冷。”

“我跟他抱怨炒麵吃不飽,他還是給我倆嘴巴,然後把他的一把炒麵給我,說他不怕餓。”

“他說他不會死在那裡,因為他有老媽,有老婆,有兒子,甚至還有個剛出生的孫女,他們都在等他回家!”

“他完全就是個怪物,一個不會冷,不會餓,不會死的團長。”

金老歎了口氣:“後來,我們那個團還是被打散了,陣亡率百分之九十,我們本來不該在那裡……可他說,要是我們不攔著那一隊敵人,那一隊敵人就會直插後方的糧食運輸部隊!”

“幾個團,都得餓死!”

“那場戰鬥打完,我和團長帶著最後的十幾個人衝了出來……我們失去了和師部的聯係,電台被打壞,我們像是無頭蒼蠅。”

“我們隻能往大夏的方向走,隻有一個信念,死,也要死在國門內!”

“但有個問題,太冷了。”

“團長把最後的三根半辣椒分了,一人舔一口……該死,”金老語氣忽然激動起來:“他可以是三根,他可以是四根,可他為什麼偏偏拿出了三根半!”

“三根半!”

金老沉默許久,平複了一下心情:“還有半瓶白酒……但那些東西還是沒用,我們需要火!”

“我們不缺火柴,但冰天雪地裡生火……你知道有多難嗎,連葉子都結著冰晶,連樹枝掰斷了,都有冰碴。”

“那些根本無法引火,我們沒有引火物!也根本找不到引火物!隻要有了引火物,哪怕是濕了的葉子也能生火,但我們沒有引火物!”

“我們誰也生不起火來,說來怪了,每天晚上,團長反而能生起火來,也就隻有他能!”

“我們像是無頭蒼蠅,往大夏方向走去,每天晚上都靠團長生火來扛過去,但身上的炒麵也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我們距離長白山還有五十裡,大概需要七天才能翻過去。”

“隻要翻過去,我們就能回到大夏!我們會被邊防發現!我們會有熱水喝,有飽飯吃,有爐子取暖!”

“可我們統計了一下,所有人帶著的糧食隻夠堅持三天的,在冰天雪地裡,根本無法趕過去。”

“但那一天晚上,等到我睡醒,準備接團長班站崗守夜的時候,團長不見了,地上多出了七兩的炒麵,還有很多乾燥的樹枝和葉子,這都是上好的引火物。”

“靠著那些東西,我們活下來了,但……我們一直在找團長到底去哪了……”

金老披著毯子訴說著,時不時喝口熱水。

溫暖的爐子將他身上的寒氣烤乾,被冰水打濕的頭發熱氣升騰。

這一切看似平常,但可以想象,在那些寒冷的夜晚,一個溫暖的爐子是無數先輩們的夢想。

“報告,挖出來了!”一個戰士快步跑來。

金老緩緩起身。

冰坑中,那具屍體已經被挖出來了,戰士們動作很輕柔,是用溫水化開冰層,用雙手將他抱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冰凍,這具屍體看起來像是剛剛死去,模樣四十多歲。

但卻不如金老描繪的那樣微胖高大,而是骨瘦如柴,隔著皮膚都能看見骨頭,因為臉頰的下陷,顴骨高高鼓起。

他雙眼圓睜,眼神似乎滿是不甘。

雖然凍成冰塊的身體被溫水化開而變得柔軟,但依舊保持伸出一隻手的模樣,朝著大夏。

金老一步一步地走過去,這位沙場老將腳步微微踉蹌。

“團長……”他老淚縱橫,緩緩跪在地上,抱住團長。

但下一刻。

金老愣了一下,似乎感覺哪裡不對,他摸了摸屍體身上穿著的淡薄棉衣。

“不對……”

“不對,不對……”

金老喃喃自語,摸索幾下,解開屍體的單薄棉衣,直接裡子裡赫然有幾個大窟窿!

金老把手伸進去,緩緩掏出了裡麵的棉花。

不。

不是棉花。

那是一片片濕漉漉、帶著冰晶的葉子,那是一根根細小的、帶著冰碴的樹枝!

原本的棉花不見了!

一時間,金老仿佛明白了什麼,他解開了困擾多年的疑惑。

“團長……你,你這個狡猾的兵油子……”金老看著手中那帶著冰晶的樹葉,呆呆道:“這,這就是你能生火的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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