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天衍那渾濁的雙眼中一抹精光流轉。
「說吧，這次是來請教什麼事？」
楊乾將自己的文件遞了過去「請老師查閱，縫漏補缺。」
談天衍沒有說話，而是拿著白紙，靜靜的看了起來。
對他來說一目十行的閱讀速度，瞬間變成了龜速，好似一字一句般閱覽，速度極慢。
楊乾在下麵屏住呼吸，三省六部製雖然非常完善，但有一個問題，東西有時候太過先進也要看這個年代合不合適。
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和老師商討下，畢竟對於三公九卿製，老師可比自己熟悉太多了。
這就好比在古代出現一輛虎式坦克，牛逼啊，是厲害，可厲害有毛用啊，壞了沒有零件替換，炮彈打完也沒有辦法補充。
哪怕不開炮，不攻城略地，光是柴油沒了，都沒地方加。
所以合適時代的是最好的，不是越先進越好。
良久後，談天衍也忍不住抓了抓花白的頭發，苦笑著搖頭道。
「你這打算跟全天下的公卿，士，大夫為敵呐。」
楊乾自嘲道「老師，這不是已經得罪了所有士大夫嘛。」
談天衍笑的露出幾顆殘缺的牙齒，不斷的搖頭，用手指點了點楊乾。
「好好好~~~！」
「這個製度非常完善，短時間沒問題，但想要以這個製度發展，還少了一點。」
「什麼？」楊乾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統一，此製度乃是中央集權，削弱相權，天下未歸，如何中央集權。」
談天衍站起來，走到門口，雙手背負看著外麵忙忙碌碌搬運東西的人群，長長的歎了口氣。
「楊乾，你可知道，一旦走了這條路，那將是與士大夫作對，他日攻伐彆國，怕是彆國的士大夫拚死也不會投降。」
說完他猛然轉身，嚴肅的臉上洋溢著笑容。
「但我也看到，這個製度的優點，其一：分工明確，效率增加。」
「其二：相互監督，相互牽製。」
「其三：分散相權，集中王權。」
「可製度再好，執行製度的始終是人，老夫以為，萬事萬物都離不開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既然你要做出一個完善的製度，那你就是最關鍵的人，但卻是最大的變數，將自己變成了阻礙五行運轉的人。」
「不如，試著將自己代入進去，成為五行之一，如此豈不是萬無一失。」
楊乾愣住了，內心暗歎：老師啊，你就不能明說嗎？這彎彎繞繞，怎麼感覺像算命啊，現在弄出來的東西，可是未來的根基。
楊乾無奈道「老師，我還是不明白，能否明說。」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切記，鋒利的兵器能傷敵也能傷己，人性複雜，多留一手是一
手，具體的事情得你自己體會後，才能駕馭如此龐大苛雜的架構，老夫的忠告是，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老師那什麼時候才能推廣這個製度？」
「大王薨了，夏國你能做主的時候才能改，不然光是新舊臣子以及兩種製度的衝擊，就能將整個朝堂給鬨個底朝天！」
不得不說，老師的話，說的非常直接且難聽，可說的卻是事實。
「師傅，您也知道，其實我希望君父多活幾年，等什麼時候回去了，我還可以儘儘孝道。」
談天衍深深的歎了口氣「王室內的親情珍貴又可悲，你還是自己想想今後的路吧，彆到時候被親情所羈絆，畢竟大王可不是隻有你一個兒子，其他的兒子也有阿母，也有背後的門閥世家，甚至有些門閥世家來自於廖國和尚國。」
「多謝老師解惑！」
兩人再次聊了會天後，楊乾就起身告退了。
不得不說，這次跟老師的交流，楊乾覺得收獲滿滿，還都是乾活，老師的話，可不是那種人雲亦雲，說的非常直白。
把人性分析的異常殘酷，卻有不背離現實。
老師的意思很明確，三省六部製的製度是好，可如今夏國不改製度，自己貿然修改製度，等於將自己體係脫離出去。
一國兩種體係，萬一掌握不好，有心人再謀劃一番，指不定夏國就要被分裂。
他還告訴自己，不是讓自己不孝順君父，而是讓自己警惕，王室內的親情本就稀少，就因為稀少而顯得格外珍貴。
可這一份珍貴，可能是補藥，也可能是毒藥，看自己如何把握，大王的子嗣很多，雖然對自己確實放縱的沒了樣子。
可並不代表，整個朝堂都是君父說了算，門閥，世家，甚至於各個公子的阿母那邊的人。
很多人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個的利益集團。
自己如果要實現心中理想，更大的阻力可能不在彆的諸侯國，而在夏國內部。
猛然間，楊乾好似感受到強大的壓力，一群群黑暗身影，看不清長相的利益集團如同一座座巨山一樣阻擋在自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