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耀是瀾國國君的第六子, 臣下隻知道他在繼位國君之前曾因奪嫡之爭流落到外麵,倒是不曾聽聞他曾流落到過我們大昭國京城來。不過大昭國的人基本沒機會見到瀾國的人,就像今日一樣, 他走到大街上都不可能有人認出。”燕九辭說道,“除非像臣下這樣曾見過他的人, 一般人又有多少機會見瀾國的人呢,尤其還是皇室。”
“瀾國和大昭國自古以來就有摩擦, 這要追溯到兩國以前的牽扯,大昭國有幾座城原本是屬於瀾國的,從前兩國衝突大昭國獲勝,得了那幾座城。瀾國國君和當今陛下年歲相差不大,繼位的時間也差不多,估計是這些原因總想壓過陛下一截。”
話到這裡,燕九辭補充道:“上輩子最後幾年陛下因幾個皇子之間的爭鬥震怒, 再加上身體支撐不住,瀾國那邊趁機發難,從一些小摩擦到兩國戰爭。”
這輩子不知道那邊目前情況, 但瀾國國君身體愈發不行了,肯定還是想趁著死前狠狠挫一下大昭國,最好是拿回那幾座城, 估計還是會發生摩擦。
“不過,大昭國那一次慘敗確實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那件事對陛下來說估計打擊很大, 被氣吐血好幾次, 大昭國史上就沒出現過全軍覆沒的戰役。要不是出現了這件事,上輩子陛下可能還會支撐幾年。”燕九辭見江兆眉頭出現思索,說, “這件事對陛下來說算是心頭病,所以後來睿郡王領兵大獲全勝,全殲了瀾國十萬人時,陛下算是揚眉吐氣了。或許知道時日不多,不再看更小的皇子了,毫不猶豫冊封了睿郡王做太子。”
江兆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不說話,手裡倒是沒停,正在剝一個橘子。
燕九辭知道他在思考,也不打攪,拿起旁邊的糕點吃起來。
回來之後他被陛下安排了事情,不怎麼在這邊來了,可他和安王相處多年,在對方麵前自在得很。將來說不定能叫安王一聲哥呢,太生疏了不好。
橘子很好剝,江兆將橘子皮放在一旁,開始吃起來,依舊沒有說話。
燕九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吃了糕點又從懷裡摸出兵書看起來。瀾國那邊肯定不會甘心,就算當今陛下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早早死去,這戰事也很難避免,現在他得加緊多看點兵書才成。
“你是不是說漏了一件事。”
不知道過去多久,江兆的聲音把燕九辭拉了回來,他問:“王爺指的是哪件事?”
“謝耀繼位瀾國國君之位,你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
燕九辭愣了下,隨後搖頭:“不知道,涉及瀾國皇室的爭鬥,我那時隻是五公主身邊的護衛,又沒瀾國的探子,不清楚具體。”
江兆將最後一瓣橘子放進嘴裡吃下,才問:“瀾國那次殲滅我大昭國全軍時,不知道流落到外麵的謝耀有沒有回去呢?”
“啪——”
燕九辭不是愚笨的人,立馬從這句話中意識到了什麼,手裡的兵書啪的一下落在地上,滿臉不可思議,眼睛裡麵都是不敢相信。真的會是這樣嗎?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畢竟以他們的身份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可想到前些年發生的事情,大皇子,三皇子這些,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似乎不會在意底下的老百姓怎麼樣。
他們高高在上,怎麼可能在意老百姓能不能活。
對那兩位來說,若是能博得一國之君的位子,死點人又算什麼呢?縱觀曆史,每當發生戰亂時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屠城的事情都發生過無數次,如此一想好像一切都合理了。
“王爺。”燕九辭回神過來望著江兆,卻見他麵容平靜,好像隻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可他知道王爺既然問出這句話,不管猜測是不是真,必定不會再讓這件事發生了。
近些時日,他在軍中過得很是愉快。
一想到日日與他相處的這些人,將來有可能死得那樣冤枉,他內心就忍不住發怒。
江兆瞥了眼渾身怒氣都收不住的燕九辭:“你平常在彆人麵前也這樣喜怒都寫在臉上?”
“沒有。”燕九辭將身上的怒氣一收,“王爺是自己人,一見到王爺臣下就特彆放鬆。”連他最大秘密都知道的人,他何須隱藏呢?再說,這人以後可能是他哥呢。
江兆察覺到了這家夥彆有心思,懶得理會:“本王會留意謝耀。”
得了這話燕九辭就安心了,他往外麵瞧了眼,不知道今日五公主會不會跟著過來。
“你沒事就回去吧。”江兆說,“總不可能本王和妹妹用飯的時候你還跟著吧?妹妹都大了,不方便,你吃得不自在。你到底是個男的,本王的妹妹吃得也不自在,你改日再過來吃。”他倒是不介意,但他妹妹萬一介意呢?這又不是出行在外,不拘小節的時候。
燕九辭有些不舍,但也覺得自己留在這裡與公主吃飯確實不太妥當,主要是怕公主不舒服。
“那臣下就先走了。”
好巧不巧,燕九辭走出安親王府的大門,正碰見江葵和江芙下馬車。燕九辭還沒與二人正麵碰見過,他連忙拱手拜了拜。短短的一個照麵,他連人都沒看清楚,隻得歎氣一口。
抬步離去時,江葵和江芙的聲音傳了過來,他不是偷聽,是內力渾厚很容易就聽見了。
“五姐,你在看什麼?”
“在看剛才那個人,瞧著應該是有官位的,要是五哥府上的人,真想問問五哥能不能割舍,把人要到我府內當護衛長。從步伐來看,這人的武藝應該很不錯,長得也好,當府內的護衛長很有門麵。”
“那進去問問五哥呀。”江芙提議。
“也是,問問五哥去。”
燕九辭有點遺憾,很快又堅定了信念,去當護衛長是挺好的,能早早接近公主。可當護衛長和上輩子就差不多了,就算公主有辦法讓他做駙馬,傳出去了對公主的名聲不好。他還是老老實實建功立業,被陛下親自挑選中,再被公主看上,以這種方式成為公主的駙馬更名正言順一些。
況且他也想做一個有能耐的人,如此還能給公主長臉。
“五哥,方才出去那個俊俏少年是誰?”江葵模樣大大方方地問,滿臉都是感興趣。
江兆:“燕九辭,以前在我府上做事,你們沒碰見過,但應該是聽說過他。”
“原來他就是燕九辭啊。”江芙驚訝,“三姐提及過此人,據說武功很厲害,當年藍蒼剿匪他出了很大力,是父皇封過年齡最小的武官,當時他應該才十一歲的樣子吧。”
江葵有些失落:“我也知道這個人,如此我是彆想了,之前就覺得他應該是有官位在身,還是抱有僥幸問問五哥。這人如此厲害,要真的做個公主府的護衛長倒是屈才了。”
“原來你想讓他做護衛長?”江兆還以為江葵這就看上燕九辭了呢,現在看來暫時沒那意思。五妹才獲得獨居公主府的權利,估計現在沒空想那些兒女情長,每日都想著怎麼在自己的地盤兒折騰點什麼。
江葵道:“是啊,方才碰見時,就覺得他武藝應該不低,模樣又好看,能打能看,做護衛長十分有門麵。”
江兆笑出聲來,行吧,這話是沒什麼毛病。
“還是五哥這裡的吃食好。”江葵稱讚一句,很快就將護衛長的事情拋之腦後,“五哥,之後我要經常過來,你這裡有好吃的可不可以托人來叫我一聲,反正我們的府邸距離不算遠。”
江兆應下:“自然是可以。”
多一個人吃飯熱鬨,挺好的。
江芙斯斯文文吃著,滿臉都是羨慕:“五哥,待妹妹完成學業,公主府修建好了,也麻煩你到時幫忙在父皇那裡說兩句好話,讓妹妹如五姐一樣能先在公主府住一住。”
先前她將五姐的府邸到處都看了一遍,羨慕兩個字都說累了。地方大不說,公主府還是五姐最大,想如何安排便如何安排,這樣的日子想想就滋潤。
“可以,但需要你自己向父皇開口,我頂多陪你過去。”江兆說,“你想要什麼就要自己開口,許多事情你開口就贏了,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損失什麼。很多時候父皇還是好說話,隻因他是個皇帝,可能在一些事情上顧及不了,需要你們更主動一些,明白嗎?”
江芙點了點頭:“明白的。”
江葵也在一旁若有所思。
“得了好處也不要忘記關心下他老人家,”江兆說,“他不僅是皇帝,也是父親,需要兒女們真心的關切,說起來他們對咱們還不錯,是不是?咱們又沒其餘心思,平日裡就將父皇當尋常父親來相處就是了。”
早看出來了,老皇帝心裡是期待這點的。
但對方是皇帝,兒子們不可能沒心思,多少都是想過的,然後經過權衡才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江葵江芙都連忙點頭,她們也覺得父皇很好。
午膳過後,江葵和江芙就走了,江芙打算在江葵府邸再待一待。
江兆這邊卻是回到書房,把江小啾和江小喳戳醒,兩隻鳥兒在窩裡翻了起來,立馬跳到他肩膀上,他好笑問:“你們還睡午覺,和誰學的?”
要不是這個世界沒靈氣一說,這兩隻怕是要成精。
江小啾:【睡個午覺會更精神一些。】
江小喳:【鳥鳥也是需要養生的。】
江小啾:【但王爺好像不養生,經常熬夜看話本,還吃夜宵。】
江小喳;【王爺命硬吧,鳥鳥命沒那麼硬,一屁股就會被坐死,得好好養生。】
江兆:他這是身體強壯,加上修煉了吐納功法,熬個夜吃個夜宵算什麼?完全不影響。
不是命硬!
不過,好像也可以說成是命硬。
“要托你們去辦一件事,最近你們盯著一個叫謝耀的,”說話時,江兆摸出一支炭筆,飛快將謝耀的模樣速寫出來,“他就是長得這麼個模樣,明日起你們得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他所見過的任何人都不能錯過。沒什麼大問題每日一報,若有什麼緊急情況立馬來報。”
江小啾和江小喳圍著那幅十分逼真的畫像看了許久,然後叼著這張紙去了外麵的樹上,樹枝樹葉裡麵有許多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沒多久,這些鳥兒跟著飛離樹上,而那張紙已經被它們啄爛,完全成了碎屑。
江兆安排鳥兒盯著謝耀的第三天,終於得到了讓他不得不注意的消息。
江小啾:【經過觀察,謝耀隻知道他叫謝耀,目前已經失憶了,不記得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但他有些武藝,也認得字,找了個活計做,因模樣好看,表現又十分出眾,被那家酒樓老板的女兒看上。但他對酒樓老板的女兒沒任何想法,更不打算入贅,因此得罪了酒樓老板,將他給打發走了。之後找活計經常遇見麻煩,是那個酒樓老板在後麵使壞,弄得他有些舉步艱難,身上的銀錢都快花光了。】
江小喳:【就在他走投無路時,睿郡王出現了,認為謝耀表現不凡,是個人才,決定幫他一把。現在謝耀已經住進了睿郡王府,算是睿郡王的門客了。】
江小啾:【有謝耀輔佐,確實讓最近事情多的睿郡王輕鬆不少,更加認定他是個人才,現在都稱呼謝耀為謝先生。不過謝耀雖是失憶,總覺得自己應該是有仇人,於是向睿郡王提出深居他府內,能不露麵便不露麵,免得他記憶還沒有恢複,到時候先被仇人發現,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麵對如此人才,睿郡王自然是答應,也覺得這等人才藏起來比較好,將謝耀的存在掩藏得死死的。】
江小喳:【那酒樓老板也被睿郡王安排人教訓過了,現在就算有人從酒樓老板那裡調查,隻會調查出謝耀在京城混不下去,好多天前就離京了。在整個京城,已經找不到他存在過的痕跡。】
“確定他是真失憶?”
江小啾:【十分確定,無人的時候有鳥們透過窗戶觀察到,他一直在思索自己的身份,為此翻看了許多書,還請睿郡王幫忙將知道的姓謝的人家都調查一遍,隻是目前沒什麼眉目。】
江兆點了點頭,現在失憶了,應該還會恢複的吧,畢竟在燕九辭上輩子謝耀繼位瀾國國君。
對那件事他本是猜測,覺得有些過於巧合和奇怪。如今謝耀已經住進二哥的府上,他那個猜測越來越可能就是真相了。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六妹上輩子被送去和親沒多久就死了,很可能是知道了這件事沒辦法安安心心活下去,至於怎麼死的就不知道了,但六妹不像是為了什麼會自殺的那種人,很可能是做了不得不死的事。不管謝耀娶她是為保護她,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國之君了,想要個女人還不簡單,六妹在知道了那件事之後都不可能心安理得住在瀾國皇宮裡當個寵妃。
畢竟死的那些人裡麵不僅有大昭國的將士,還有夏家的人。
江兆這邊觀察著謝耀的動靜,江铖那裡卻收到了來自瀾國相鄰邊境的急報。
“就知道瀾國賊子不會死心,還在打高北城,石西城這幾座城的主意。”江铖冷笑道,“絕不可能。”
江铖那邊立馬進行安排,江兆因許多年都不上值和上朝,一時半會兒沒能知道這個。
不過等江铖那邊安排完,他也從江小啾和江小喳那裡知道了情況。瀾國對大昭國這邊一直都有心思,兩國不可能一直和平,必定會產生摩擦,如燕九辭所說的時間倒是沒相差多少。
“謝耀有沒有什麼動靜,在聽到瀾國在邊境搞事,有什麼反應?”
江小啾:【沒有,還在幫睿郡王分析各種形勢。】
江小喳:【等他想起了不知道會不會扇自己一耳光。】
江兆:他看不會。
“繼續盯著。”
接下來的一年裡,瀾國與大昭國邊境摩擦不斷,但也沒真的打起來。不知是不是瀾國起了頭,使得邊境其餘的小國都有些蠢蠢欲動,偷摸摸地在搞事情,但很快就被江铖鎮壓下去。
這輩子江铖的身體其實很不錯,沒像原身那輩子一樣,在原身逼宮之後逐漸走下坡路。這輩子被氣了幾回,但江兆給江铖準備的保命丸不僅是保命的,對調理身體也有很大的作用。
又過半年,瀾國那邊還是先出手了,自此戰事起。
燕九辭早就迫不及待,但暫時沒機會出去,隻能先按捺住。
瀾國和大昭國兩場交鋒並不激烈,應該都是在試探雙方的情況。
通過兩隻鳥兒,江兆也能知道兩國交鋒的情況。他更在意的是謝耀的動靜,就在兩國進行第三場交鋒,大昭國狠狠挫了瀾國的銳氣時,江小啾為江兆帶來了新的消息。
江小啾:【王爺,謝耀恢複記憶了,他正在準備怎麼將消息傳到他的人手裡,好神不知鬼不覺離開睿郡王府。】
“繼續盯著,接下來要多辛苦你們了,不要錯過他的一舉一動。”
江小啾:【完全沒問題,鳥鳥們十分樂意為王爺做事。】
王爺家的糧食大顆飽滿,偶爾還能享受下人類的美味,鳥們都很滿意幫王爺做工。
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謝耀想辦法傳遞出去的消息終於被他的人收到,他的人悄悄趕到了京城。在一番準備下,謝耀趁著睿郡王不注意同他的人離開。
江小啾:【他目前喬裝打扮了一番,暫時沒回瀾國那邊的意思。還托人去打聽了六公主的情況,是通過之前六公主身邊那些人找的人,目前已經打聽到了六公主的身份。】
江小喳:【根據他手下所說,他早就娶妻生子,年齡還比六公主大差不多十歲,真敢想。】
江兆搖頭,沒想到這兩隻鳥兒還有些憤憤不平。這有什麼不敢想的,這時代多的是老夫少妻。彆說謝耀二十多歲了,就是稍微有點地位和家底的,六十歲老翁也喜歡納十幾歲的少女做小妾。不隻這時代,任何時代都會有這樣的情況。
“已經打聽到了六妹的身份,他還是沒打算離去?”
江小啾:【確實沒準備離去的意思,目前一直留意瀾國和大昭國交戰情況,看著像是有什麼計劃。】
江小喳:【對了,睿郡王知道他離去正在暗自尋人。謝耀走時給睿郡王留了信,不過沒坦白他的身份,隻說他已經想起了一切,因著急處理手裡的事情隻能不辭而彆。睿郡王有些想不通,總覺得他隱瞞了什麼大秘密,現在正懊惱這件事。】
江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謝耀可沒那麼傻,現在兩國正有摩擦,他要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可走不了,一個瀾國皇子落在大昭國皇子的手裡,那不得是個籌碼?
他要是在信裡坦白了身份,二哥必定會毫不猶豫安排所有人出去追趕,將人給抓回來。抓到了敵國皇子,這可是天大功勞一件。可惜二哥不知道,要知道了那不得吐血。
人沒走就好。
其實他也不太想放謝耀離去,如今沒將謝耀如何,就是想弄清楚他所猜測到的是不是真相。如果是的話,謝耀還未離去,那肯定是不可能讓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