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今天身體好些了嗎?”江兆問道。
江铖打量著江兆,不用多觀察就能感受到老五確實是關切他的身體情況。身體還沒痊愈,想著老五真心希望他好起來心裡舒坦不少。
“好了許多。”
江铖瞥著江兆:“老五啊,朕也病了這麼久, 你的兄弟們每日吃不好睡不好, 個個消瘦了一大圈, 怎麼不見你清減半分?你最近不會吃得好也睡得好吧?”
“父皇,不吃會餓。擔心歸擔心, 真的不影響吃飯, 困了也得睡覺。可能是兒臣和兄弟們不太一樣吧,反正沒辦法挨餓,困了也沒辦法不睡。”
江铖本就沒在意這件事了, 他問:“聽說你最近在拜神仙, 還在神仙麵前給朕請了長生牌位?”
“是有這事。”
“看來是有些用,父皇狀況好得多了。”
江铖:是嗎?沒這麼靈吧。
他病了有這麼久, 該好起來了, 應該和拜神仙,請長生牌位沒關係。他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平常沒什麼大病, 但一病起來還是很難受。照目前的情況下去估計沒多少年了,少動點怒的話,活到六十出頭已經不錯。
縱觀曆史上的皇帝,能活六十來歲已經算是長壽了。可一想到這些, 他內心還是有各種各樣的遺憾,沒活夠。
身為皇帝自然是希望命能長一些,想要多體會一下權力,當然也會想在活著的時候多做些事情, 在史書上劃下濃濃的一筆。
他還是要比謝元任好得多,據瀾國那邊傳回來的消息,謝元任三天兩頭都病著,已經沒有多少精力再處理朝政了,目前在為繼承人的事情愁著。原本謝元任看好的就是其三兒子和六兒子,因謝耀那事發生後,謝耀肯定是不成了,其三兒子暴露出來的缺點也叫謝元任十分憂心。餘下的兒子不是小,就是連他的三子都不如的。
江铖回神過來,他在這裡嘲笑謝元任,自己的情況何嘗不是差不多的呢?
他再次將目光落在江兆身上,從私心來講,他希望老五一直保持這樣,和他是最親近的父子關係,他們之間相處不談君臣。因老五,他體會到了做一個尋常父親的感覺,不僅是從老五這裡,還有從他的女兒們那裡。
從大局觀來講,他希望老五之前都是裝乖,實際上隱藏著大才能。即便他們之間會因此生疏了,可在他走時,可以放心將大昭交到一個優秀的繼承人手裡。不求大昭千秋萬代,至少他的下一代是聰明有才能的人,不用擔心大昭會出現什麼狀況。
唉,矛盾啊。
可是老五有隱藏的才能嗎?
“老五,朕可能沒幾年活了,至多就六十來歲。”江铖突然說,“但還有許多事情放不下。”
江兆:這就不必擔心了,延壽丹已經備好。
就算與原身那輩子不一樣了,江铖的壽命確實是有限,能活個六十來歲在皇帝中算是長壽的了。在原身那輩子,江铖隻活了五十多。
“老五,你還想不想當皇帝?”
“你當年逼宮那事朕知道,最後因為三枚銅錢占卜出三次大凶之卦打消了念頭,這麼多年過去,還有那想法嗎?”不等江兆說,江铖跟著問,同時關注著江兆的表情。
希望老五是裝的,又希望不是,他內心還是矛盾不已。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老五若真的是裝的也沒關係,前些年他體會到了許多,算是足夠了。父子做過了,接下來就做君臣吧。在剩餘的日子裡麵,他會安心將老五培養成一個優秀的儲君。
“父皇,原來那事你知道嗎?”江兆問。
江铖:“……”
不僅他知道,他的那幾個好兒子和幾個後妃都知道,就老五自己不清楚。他沒好氣說了一句:“前幾年,你府內那麼多釘子自己站出來坦白了,你就沒想過有很多人都知道這些嗎?”
“你的兄弟們在你府內安插了釘子,朕難道不會安插兩個?那次朕就等著你逼宮上來,然後將你關起來,讓你傻眼。”
誰知道這小子因為三枚銅錢占卜出來大凶之卦就不來了,他白白熬了一夜,老大他們幾個估計和他差不多呢。他心中有怒氣,本來想發作的,結果突然聽見了兒子們的心聲,這才將注意轉移了。之後事情多起來,也沒再計較,倒是叫這小子逃過一劫。
“兒臣府內不明身份的那三人果然就是父皇的人了吧。”
江铖有些高興說:“你猜測出來了嗎?”如此就算老五不是裝的,好歹也有幾分聰慧。
“倒不是,手底下那些人過來坦白時,都帶著一份名單呢,將兒臣府內所有人都給調查了一遍,其中有三人的身份無法確定。”江兆說,“但他們都猜測過了,這三個可能是父皇的人。”
“兒臣早就沒那些心思,其餘兄弟的人隻要他們不亂來,兒臣都懶得管。父皇的人肯定不會偷摸摸害兒臣,給兒臣下毒,自然不用擔心什麼。相反,要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安排父皇那三人去做還挺放心的。”
江铖:確定了老五應該不是裝的,就是憨。
也沒那心思。
可是他不怎麼高興。
“老五,現在朕給你個機會,隻要你還願意,朕親手培養你。”
江兆攤手靠在椅子上:“父皇,算了吧,兒臣不是這塊料,當初想當皇帝是想得太簡單了些,以為當了皇帝能吃最好的,玩最好的,乾什麼都舒服。兄弟們安排的那幾個人天天在兒臣身邊挑唆,給兒臣編織美夢,差點就上了他們的當。”
“他們都是騙人的。”
“皇帝是能吃最好的,玩最好的,可他們從來沒有說過當皇帝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每日根本沒什麼空閒。上次兒臣來邀父皇出宮散心,父皇還得提前一天作安排,將要緊的事情處理了。中途若是有什麼事情立馬就要去處理,根本不得閒,這與兒臣理想中的皇帝生活很衝突。”
“現在就很好,父皇是皇帝,大昭安穩富足,兒臣隻管享樂便是了,根本不需要當什麼皇帝。想吃皇帝規製的食物,進來找父皇蹭一頓便是。想玩什麼更簡單了,皇宮可沒什麼好玩的,還是要數外麵的好玩一點。”
江铖:好啊,這小子竟然存著這樣的心思。
完了,老五那閒適的模樣真的不是裝的,這兒子就是表裡如一,沒偷偷隱藏才華。轉念一想,一個不上值不上朝的兒子,指望他真的隱藏了什麼才能嗎?他要還有那個心思,能不好好拉攏下大臣?還能高高興興將那些釘子用著,也不介意被人盯著。
他想多了。
不過,江铖還是不怎麼甘心。
“老五,你要是還想當皇帝,趁著最後這些年,朕親手教你。”
江兆連忙拒絕:“父皇,兒臣不行。”
這個老皇帝竟然想打攪他養老,那肯定不成。
“父皇萬壽無疆,不要想太多了,兒臣今後會日日拜神仙,供奉長生牌位,你一定能活得長長久久,繼承人的事情慢慢選就是了。”
熬死了他那些兄弟,選誰都成。後宮好些年沒新的孩子出世,父皇對女色不看重,許多年都沒選妃了。延壽丹能延壽,對生孩子並無幫助。
江铖握緊扶手:“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待朕病好了,你就日日跟隨在朕身邊學學。”
他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是塊朽木!
就算是朽木他也要雕一下試試。
江兆還是應下,那就跟著老皇帝學學吧,反正他是不可能學會,老皇帝會接受現實。至於早早就起來跟著,那肯定不成,他必須睡足了再進宮。
起不來就是起不來,把刀比在他脖子邊還是起不來,老皇帝不可能真的一刀將他砍了,畢竟他又沒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心裡如此一想,江兆便什麼都不在意了。這些年跟在老皇帝身邊也好,對方有個什麼狀況他都能看著點。
江铖覺得江兆答應得太快了,讓他有點不安。倒不是對這兒子不放心,覺得他是裝的。是感覺想要教會這兒子怕是有點難,不管了,先教了再說。他還有其他的兒子,先試試老五能不能成吧,最好是能成。
再不濟還有個老四做後路,雖然想起來就有點膈應。
“對了,你成天在屋內拜什麼神仙?”江铖想起這事。
江兆答:“是一位道仙,叫自在道君。”
“朕怎麼沒聽說過傳說的神仙之列有位自在道君?你是從哪裡聽到的這位道君?”
江兆回:“這事說來也奇怪,這次父皇病了後,兒臣突然想拜一拜神仙為父皇祈福,腦海裡麵就浮現了這位自在道君的名字,沒多想便拜了。”
“就和那次兒臣突然要從兜裡摸出三枚銅錢占卜一樣,那種恍惚間像是被指引著要做什麼的感覺,讓人很迷糊。這件事在兒臣內心還是留下了深刻印象,因而那幾年和三妹外出遊玩時,見到一些道觀就忍不住進去瞧瞧,試圖從那裡找到答案。隻是這麼多年過去,除了那次占卜,就是這次拜神仙才有如此體會。那些道觀的道長沒能解答兒臣內心的疑惑,他們說兒臣有修道的天賦,但兒臣喜歡享樂,便不與他們一同修道了。”
江铖愣了愣,原來是這樣嗎?
沒想到老五還有這樣的經曆,他是相信的,畢竟他在多年前也有了聽彆人心聲的能耐。那些道長說老五有修道的天賦?他自然知道這些修道人並非能修成神仙,修的其實是心。要真能成神仙,他這掌控天下權力的皇帝,能不動心嗎?早去琢磨那些修道的書籍了。
史上不少琢磨修道吃丹的皇帝也沒見活得多長,反而壽命達不到皇帝的平均數。
所以他是不碰那個東西的。
仙丹若是幾個小小的道士都能煉製出來,那才奇了怪了。
但這回就不同了,老五和他都有特殊的經曆,難道這世間真的有神仙嗎?這些事情怕是很難得到答案,江铖沒打算追究下去。他也沒幾年可活了,可彆因為這些事情犯了老糊塗,將他的英明毀於一旦。
神仙,就算有這樣的存在,也不是他想被青睞就能得到的。他能得到聽人心聲的能耐已經足夠,切莫貪心犯糊塗,留下壞名聲,江铖內心如此警告自己。
江兆隱約間能察覺到了老皇帝的心思,能像對方這樣保持頭腦清醒的皇帝可不多,那顆能延長一甲子的延壽丹給老皇帝不虧。這丹不僅能延長壽命,還能讓其無病痛到最後。
“朕感覺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有早朝。”江铖說,“一會兒用了午膳你就趕緊回去準備,明日記得來上早朝。”
江兆應下。
先應下,起不來不能怪他。
江铖還是覺得江兆應得太快了,但暫時想不出有什麼問題,姑且看看明日吧。
用了午膳,江兆沒走,倒是提及給江葵選駙馬一事。兩國戰事平息後,老皇帝又想起了這件事,江葵也差不多到二十歲,最近已經透露了一些風聲出去。
“還在看。”江铖道,“朕其實有個不錯的人選,就是不知道他願意不,得問問才成。”
江兆心中一動:“是誰?”
一般情況下選駙馬肯定不會硬將誰招為駙馬,像以往挑選駙馬,若不願意的,已經有了心悅之人的老皇帝不會多為難。
“這人還是從你府上出來的,燕九辭,朕還打算探探他口風,沒聽說這小子有心悅的人,或許能成。葵葵那邊朕已經探過口風了,她說隻要你這個做哥哥的覺得好就行。”江铖搖了搖頭,老五這些年對他姐妹們好真的沒白費,她們十分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