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不停喃喃:“鐘聿是Shecky?”
盛軻歎:“他很愛你。”
貝語純笑:“我知道。”
回到家,貝語純在書房找到一張油畫。去年結婚紀念日,兩人自駕遊,貝語純開車,鐘聿看著黃昏夕雲畫了幅簡筆素描。晚上到酒店,貝語純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彩上色。
這是兩人一同完成的,她沒有算進自己的作品,現在知道鐘聿是Shecky,掃描這幅畫,把電子版發給《文繪》主編,作為周年刊的稿件。
她在油畫下冊添上新署名——
‘夕雲&Shecky’
貝語純拿著畫下樓:“鐘聿。我把這副投給《文繪》的周年刊了。”
鐘聿反應過來:“這是我們去年畫的那幅……”
“是的。所以署名我加了你。”貝語純指右下角。
鐘聿頓了會:“你知道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自己畫得好不好。”
貝語純放下畫,抬手捧住他的臉:“我老公畫得超級好。”
鐘聿抱住她,溫柔呢喃:“寶貝。”
—
鐘聿住院了。
半夜心悸,醫生檢查後開了些藥物,待情況穩定後,醫生讓他回家休養。可貝語純怕有什麼意外,轉去私立醫院的vip病房,堅持讓他再住院觀察幾天。
住院的事,貝語純隻告訴梁薇,沒告訴鐘姝瑤和盛豪。
盛軻這幾日來送藥膳,直接送到病房。
vip病房是單人間還有專門的看護,可貝語純不放心,住在病房陪護,晚上她睡不著,躺著發呆,三天下來,眼底黑了一圈,模樣憔悴。
盛軻提議:“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留下來陪他。”
貝語純婉拒:“我沒事。”
“你這樣怎麼可能沒事?”
“我在家也睡不著。待在醫院,知道他沒事還安心些。”
盛軻歎氣,沒再勸。
貝語純回家拿東西,從彆墅離開,想起梁薇這幾日經常打電話問情況,提出繞道回家一趟。
盛軻打轉方向盤轉道。
敲了敲門,無人回應,貝語純掏出鑰匙開門。
每次回來,她都先回房打開門窗通風。
盛軻走進房間,瞥見書桌角放著個禮物盒,是他最後送的那條手鏈,那條從巴厘島帶回來的手鏈,原本要用來表白的手鏈,也是她房間裡唯一和他有關的東西了。
“東西送你就是要給你用的,怎麼不戴?這個手鏈和你很搭。”
“手鏈很漂亮。但我平時要畫畫,油彩會弄臟手,戴手鏈不方便。我會好好保存的。謝謝你。”
貝語純給梁薇打電話,她說在小區門口的超市,馬上回來。
隔了會,門鎖轉動,梁薇把東西隨手放在玄關鞋櫃上,換鞋進屋:“純純,我買了些豬心,燉點湯,你帶去醫院。”
貝語純按住她的手:“不用。你好好休息,彆操心醫院的事。”
“那你呢?你有時間休息嗎?”
“當然有。有請專職看護的。”
梁薇摸了摸女兒消瘦的臉龐,想到貝誌良早早離世,她獨自操持家務的酸苦,忽然懊悔道:“早知道會這樣,我不會同意你和他結婚。他們家怎麼這樣,有先天病不早說?這不是害人嗎!”
“我知道的。戀愛前,鐘聿都有告訴我。我知道他的病,也知道他小時候就做過手術。那次手術後,他各項體檢都正常,你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正常讀書,正常考試,體育課也從沒請假,誰能想到會這樣。誰都不想這樣。”
“我就是……”梁薇歎氣,“我想到你爸爸了。”
兒時高大堅韌的母親如今瘦弱得她一手就能摟過,貝語純側身,攬著梁薇:“他和爸爸的病不一樣。現在醫學也更發達。”
梁薇撇嘴:“當初就應該選盛軻。他沒這毛病,生龍活虎的,前些天社區助殘活動,看他一個人跑幾十趟給殘障的住戶送東西。”
“可我喜歡的是鐘聿。”貝語純堵住她的話,“他真的對我非常好。哪怕真的有什麼事,我也不後悔,和他在一起的七年抵過很多人的一輩子。”
“媽。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但這些話不要再說了。對大家都不好。”
“我知道了。”
梁薇抬眸,瞧見盛軻就站在房門邊,臉頰閃過些許尷尬,磕磕巴巴地說:“盛軻也在。呃……你……”
盛軻接話:“我開車送她回來。”
貝語純拿了東西:“媽。我回醫院了。醫院有小廚房,這些我拿去給他們弄。”她招手,“盛軻,走吧,麻煩你再送我回去。”
盛軻跟上,擦過梁薇身側時:“阿姨。謝謝您關心我。下次我再來看您。”
~
坐回車上,貝語純自動卸下盔甲,眼神疲憊苦楚。和鐘聿戀愛四年,結婚三年,這七年有太多美好回憶,每一天都充滿驚喜。
然而這些天和醫生的交流,這樣美好的日子正在離她遠去,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毫無辦法。
人工心臟是充電的,需隨身佩戴一個電池,在體外充電。醫生向她展示了些病例資料,表示安裝後,病人和正常人無異,也可以體育鍛煉。可腰間彆著塊巴掌大的電池,貝語純怎麼想都覺得不方便,萬一停電呢,萬一進水呢?
徹底恢複的方法隻有心臟移植。
她以為鐘聿的身體狀況足以等到適配的心臟,這次突發心悸卻打亂她的計劃。
盛軻問:“他什麼時候出院?”
貝語純回:“一直都可以。醫生說他不用住院。是我不放心。家裡沒有急救器材,不知道下次心悸是什麼時候,我怕來不及……”
“難道讓他一直住在醫院嗎?”
“我不知道。”
沉默片刻,貝語純問:“你舅舅是心臟病去世的?”
“是。”
“他走的時候痛苦嗎?”
“我……不知道。”盛軻背靠椅背,仰頭,手捂臉,陷入回憶。舅舅離世的時候,他剛上小學,很多記憶都模糊了。舅舅成績好,也是運動健將,去世前幾天還在參加校園籃球賽。心臟病的可怕之處就在這,平時看著完全正常的人,可能一瞬之間就永遠地離開了。
他猜測:“可能……不痛苦吧。”
“爸爸走的時候很痛苦。”想到父親臨終時的虛弱,她就能理解母親為何會說那些話。
“真不公平。”貝語純嘟囔,“他還不到三十歲,還有很多事沒做……我也是……我和他還有好多事想做。為什麼會這樣……”
她轉頭,淚眼婆娑:“我不能沒有鐘聿。”
“盛軻,怎麼辦……有什麼辦法嗎……我不能沒有他……”貝語純側著身,兩手撐在座椅邊緣支著身子,肩膀顫動,啜泣不止,嘴裡反複喃喃那句‘我不能沒有他’。
盛軻攥拳,久久沉默著。
許久,他抬手拍了拍她肩膀:“會好的。”
~
盛軻開車回僑巷的住處,有陣子沒來,工作室積了層灰,抬手揚了揚,扇去眼前的浮灰,打開內側櫃子,裡麵擺滿禮物盒。
給她買禮物已經成為習慣。
送不出去的禮物就堆積在這,時間一長,竟然積攢了一櫃子。
他站在窗邊。
從天明站到黃昏,看著天邊亮起的第一顆星,想起多年前的夏夜沙灘,他們三人曾對著這顆名為‘黃昏曉’的星星許願。
他的願望從來隻有一個——
‘希望貝語純永遠開心,永遠不懂眼淚的澀苦’。
然而,今天他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她流淚。
盛軻關上櫃子,拿出相框擺在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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