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2 / 2)

文良玉聽話,看著謝策與阮伏鯨聯袂而出,一人馬車都不等,一人一匹快馬向樂遊原騁去。

被留在原地的胤奚,瞳仁黝黑,麵無表情地收緊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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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遊原風情張日,楊柳依依。

一艘繪彩精美的畫船,悠悠飄蕩在河心。允霜在雅廂中倒酒。

從上了船,褚嘯崖的目光就沒離過謝瀾安的臉。他笑著說:

“從前見娘子玉樹臨風,可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個女子。謝家風水真好,出了你姑姑和你這兩朵並蒂蓮。”

允霜眼中的殺機一刹迸現。

可在一刀一劍從屍山血海裡摸爬出來的梟雄,可不在意這點小意思。

見謝瀾安不語,褚嘯崖又略笑了笑:“我是粗人,不懂什麼賦比興,若說錯了,小娘子可彆見怪。”

謝瀾安玉指拈箸,夾了片糖藕入口,慢條斯理品著滋味,說:“大司馬英雄本色,不見怪。”

褚嘯崖生相凶悍,那些柔怯怯的女孩第一次見他沒有不怕的,可這個女娘孤身坐在他對麵,還敢吃喝,膽氣果然不同常人!

褚嘯崖目含精光,起了興致,摩挲著酒杯說:“娘子選的這個地方好,無人打攪,適合暢談。就是悶熱了些,娘子不如摘冠,鬆快鬆快?”

“不敢在大司馬麵前不修邊幅。”

謝瀾安極穩,這才抬眸,輕睇那張一臉橫肉的糙麵,“這地方自然好,隔牆無耳,否則怎與大司馬談公事?”

“公事?”褚嘯崖微微皺眉。

“自然哪。”謝瀾安落箸,眸光盈盈,“太後娘娘知大司馬英勇無匹,用人不忌,特命下官請大司馬提攜提攜後輩。”

褚嘯崖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提攜誰?”

謝瀾安隨口就來:“庾家的兩名嫡係子弟,想立些軍功,此次想隨大司馬一同出征,還請大司馬費心安排個職位。”

褚嘯崖咂摸出點味道來,怪道她如此痛快地來赴宴,原來在這兒等著自己呢。

庾太後,嗬,把京畿巡防的兵權攥在手裡還不夠,還想把手伸到軍中。

這哪裡是庾家子弟想立戰功,分明是太後派來監軍的。

褚嘯崖平生最恨受人掣肘,當下冷了神色:“軍中無閒職,隻怕不妥。”

謝瀾安氣定神閒地伸出一隻手,張開五指,又翻覆一下。

她壓低聲音:“太後知大司馬為難,就怕大司馬多心,所以庾家願出這個數,來給門下的子弟鋪鋪路。”

兩手一翻,便是一千萬錢,折合成銀子便是八萬兩。褚嘯崖動了心,明知太後是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也難免躊躇起來。

那可是整整八萬兩,而且不走公賬,直接入他的私庫!

原來太後也怕塞了人過來被他整治,所以這錢,一是給雙方的台階,一是那兩名庾氏子弟的買命錢。看樣子,太後是鐵了心要沾一沾軍政了。

褚嘯崖心想:人收過來,放在他眼皮子底下,還不是隨他調配,白白便有八萬兩銀子入庫,何樂而不為?

他麵上不顯,故作沉吟片刻,方應允下來。

謝瀾安就等他點頭,轉頭:“允霜,泊船靠岸。”

褚嘯崖一愣,氣笑,粗聲戛氣道:“謝娘子這過河拆橋未免太快了,公事談完,私事還未談呢。”

“我哪裡敢因私廢公呢?”謝瀾安輕道,劍眉英目間竟隱隱透出幾分純稚無辜的氣質,讓人近不得遠不得,“太後還在等我複命。”

褚嘯崖看得怔了。

他喉嚨發癢,知道今日奈何她不得,笑了兩聲,緊盯謝瀾安的雙眼:“待本將軍大勝,我欲向太後求一門婚事。娘子以為如何?”

“那也得先勝了不是?我等著大司馬的捷報。”

謝瀾安絲毫不以為意,下船前,她似想起什麼,起身後回眸,“聞大司馬愛美人,我亦惜花。以胡人頭顱祭酒難道非天下第一等快意事,便莫傷美人心了吧。”

她的嗓音並不柔媚,清沉之中蘊含著流沙般的顆粒感。褚嘯崖心馳神蕩,眯了眯眼。

“好!既然謝娘子開口求情,褚某便破回例,此番大戰不以美人佐酒了!”

岸邊,謝阮一人到後,便目不轉睛地凝視河中那條畫船。

守在此地的肖浪帶人來見禮,謝策詰問:“怎不跟在娘子身邊?”

肖浪如今被謝瀾安收拾得沒脾氣,頷首請罪:“娘子隻帶允霜,不讓我等跟。”

片刻功夫後,那隻孤橫於湖心的遊船開始靠岸。

阮伏鯨眼睛緊盯著扃帷嚴實的船窗,恨不得目光化作纖繩,將畫船一口氣拽到岸邊。

終於,一道身影現身甲板,卻是褚嘯崖當先上岸來。

阮伏鯨注視那道魁梧囂狂的身影,恨意頓生。

表妹那般精金美玉般的人,即使隻是被這個人用眼睛看幾眼,他想想都不能忍受。

他心頭驀然閃過一句話:彼可取而代之。

褚嘯崖仿佛喝得很高興,麵帶微醺,一腳踏上岸階,靴下的土實微震。他不識得阮伏鯨,看見謝策,心知肚明他為何而來,笑道:

“謝郎君放心,某與謝小娘子相談甚歡。對了,代褚某向令姑母問好。”

謝策文雅的臉上腮骨微棱,“不勞大司馬費心。”

褚嘯崖大搖大擺地走後,謝瀾安方出艙下船,以扇遮額,眺望樂遊原的好風好景。

兩位哥哥見了她一齊圍攏過去,阮伏鯨握住她手臂,“沒事吧?”

謝瀾安看見一人便知是怎麼回事,無奈輕歎:“郗雲笈多事!本來我料想一個時辰便能完事了。兄長莫憂,我沒事,眼下要進宮一趟,過後便回府。”

她抬手安撫地拍了拍阮伏鯨肩膀,令允霜駕車入宮。

登車後那車窗的幃簾又掀開,謝瀾安看向謝策,輕咬字音:“放心。”

他今日提姑母幾次,來日扒他幾層皮。

隻不過眼下,且縱他殺胡。

阮伏鯨還因表妹哄人般地拍拍他而哭笑不得,謝策已鬆了口氣,“看樣子,這是又要去算計人了。”

·

長信宮。

庾太後驚詫不已:“什麼,他要一千萬錢?!”

“正是。”謝瀾安沉重地說,“大司馬太過狂妄,仗娘娘倚重他,說各家都出助軍錢,庾氏自然不會薄待北府,張口便與臣說了這個數。臣初一聽也十分憤慨,不過,”

她頓了頓,“大司馬也說,作為投桃報李,他可以讓兩名庾家嫡係子弟入軍伍,送兩份戰功給庾家。”

太後略作思索,冷笑道:“他哪裡是想送人情,可不是覺得哀家需要這場戰向北朝揚名,便趁機要挾,要兩名質子入軍以防意外麼?”

謝瀾安深以為然地點頭:“臣也慮到了這一層,所以一直與大司馬斡旋到這時。大司馬為人吞虎貪狼,錢便罷了,這人卻萬萬不能——”

“不。”

庾太後抬手打斷她,目露狠色,“他既然狂妄,索性便挑兩個得力的人去軍中,名為從軍,暗行監管之事。”

太後忖定,看向謝瀾安,才發現她官衣未換,一臉風塵疲色。

她不禁緩和了神色,輕拍謝瀾安的手背:“哀家失卿,便無臂膀啊。你再辛苦辛苦,此事就交由你去辦。”

“為娘娘辦事,甘之如飴,敢言辛苦?”謝瀾安笑得心真意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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