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你彆生氣。”(2 / 2)

他知道有種暗流可以將人卷襲衝走。

——“這胤郎君昨晚不知去哪了,踩得滿腳是泥……”

他真是回羊腸巷了嗎?

——“胤哥哥會縫衣,煮飯,還會養魚,他養過幾尾很漂亮的金鱗鯉魚……”

金鱗鯉魚,少見價貴,一尾千錢,以胤奚的心性,怎會做這種華而不實之事?

不,她當真了解此子的心性嗎?

“直指……”李梟眼見前一刻還指揮若定的謝娘子,麵色霜寒,“娘子可是想到什麼線索?”

謝瀾安自重回世間以來,從未在人前失態過。她刹那鬆開握疼的掌心,展扇遮額望了眼日光,“去韋陀寺。”

懷疑麼,有一些。證據當然全無。

因為韋陀寺聖明池的那隻所謂金翼鳳凰、那個流沙坑,早已被水流破壞得沒了半分痕跡。如果真有這麼一個背後推手……

那他藏得,可真深啊。

庾洛神的屍身尚停靈在韋陀寺的寶殿中,謝瀾安沒有興趣去觀瞻,到案發地轉了轉,叫允霜回府調幾個人手過來,說了四個名字。

這四名護院,正是她當初派去保護胤奚出行,以防備庾洛神將人擄走的。

允霜聽後有些奇怪,領著命令去了。四人很快騎快馬來到韋陀寺。

一間單獨辟出的禪房裡,門外守著謝瀾安的人,謝瀾安隻問了他們一個問題。

“我要你們貼身保護胤郎君,你們儘忠職守了嗎?”

四衛聽了麵麵相覷,不防家主叫他們來是為了這個。一陣沉默後,其中一人回道:

“……開始的時候,屬下們是時時隨著胤郎君出門的,隻是有時他回羊腸巷後,因那裡本有護衛,胤郎君體貼,讓我們回來休息,我等便……便回來了。後來胤郎君去了校場,歸府的時間不定,他為人和善,不願麻煩人,說已有自保的能力,不用屬下們如影隨形,屬下們便……”

他說到這裡,四人額角皆已冒汗,一齊屈膝:“屬下辦事不力,請家主恕罪!”

所以有很多個夜晚,胤奚費儘心思擺脫跟隨,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都對上了。

謝瀾安眸色清寒,低頭笑了笑。

他為人和善?他體貼周到?不錯嗬,他白日在她麵前裝乖扮巧,背地裡卻能殺人於無形。

·

胤奚這天在廊外等了很久。

謝瀾安回府時天已昏黃,她步履如風,臉上的神色很難用言語形容,像淋了一場寒露的秋雨,被粘膩的濕衣裹身,激出一身薄戾。

折扇在她冷白的手中,宛如一把短刃出鞘。

胤奚看見她時眼神一亮,上前,像往常那樣輕喚她:“女郎。”

謝瀾安徑直進屋的步子沒停,目光掃落在他臉上。

這一眼,是胤奚從未見過的冰冷。他的心被凍得停跳,幾乎立刻察覺到什麼,馬上說:“我有要事同女郎交代,女……”

謝瀾安驟然回頭用扇尖比住他。

女郎,這兩個字糯如綿,甜如蜜,與任何人的語氣都不同,輕易地讓她信任他,憐惜他,縱著他。可她今日已不想聽。

“進來。”她聲音清冷,卻不拖泥帶水。

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允許自己的情緒失控。

“玄白允霜退守一箭地外,不許任何人靠近我房間。”

胤奚看著那道明明無聲,卻仿佛生出刀叢劍簇的身影,心頭仿佛被刺了一下,淌出慌亂。謝瀾安進門,他亦步亦趨。

關上門後,胤奚一須臾都沒耽誤,脫口道:“女郎,庾洛神是我殺的。”

謝瀾安轉身看著他。

鬨得滿城風雨的命案,前世牽連了無數士族的黨錮之禍,叫他如此輕易地承認了。

胤奚卻還嫌坦白得不夠快,他見謝瀾安麵無表情,急著說:“我不曾想瞞著女郎,隻是事成之前,我怕女郎受到波及,給你惹麻煩……我、我今日是想第一時間告訴女郎的……”

說到最後,他紅了眼:“你彆生氣。”

“嗬。”謝瀾安看著這雙愧疚真誠的含情眼,卻仿佛透過他,看到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寒聲笑了笑。

好極了。

又一個楚清鳶。

“可是,”她慢條斯理點上燈,“你所謂的第一時間,是在我看破之後。你這不叫誠心自首,是畏罪供認。”

胤奚瞳孔放大,腳底不由向前蹭動兩步,又不敢離她過近。他向前傾身,仿佛要將眸子裡的墨光一並傾倒出來:

“不是的……我是真心認伏,女郎不能仗著自己聰明絕世,神機妙算,就否認衰奴忠誠的心。你太高明,這不公平……”

謝瀾安的一腔冷怒,在這句話後,鬼使神差地卡了殼。

“……你說什麼?”

胤奚肌膚蒼白,眼裡含著濕潤的水光。他仿佛從未變過,還是那個柔軟、溫馴、會因女郎一次無心的饋贈而跑來自證清白,也會因女郎隨口重解了他的名字,便如重獲新生的胤衰奴。

他哀怨地看著她,有一種純色琉璃的易碎感:“我說過,我不會欺騙女郎。女郎凶我,是不信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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