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2 / 2)

“要是有尾巴,這會兒都要翹上天了。”

午後時分,祖遂親自從校場回了趟謝府,卻也是來向謝瀾安要人的。

“所謂一日不練手生,三日不練身子便懈怠了,這小子才打下根基多久,便把一日的訓練時間減半?聽說這是女郎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謝瀾安聽明白老將軍的來意,點頭說。胤奚隱藏得好,他過去兩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旁人不知,她卻知道。

“他現今需要固本培元,每天得睡夠四個時辰,請將軍擔待些。”

四個時辰?養大爺呢?祖遂驚異萬狀地望著謝瀾安:“謝娘子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說過的話?娘子此前對那群女娘的態度,可是讓小老兒不要手軟,往死裡去練。怎麼輪到胤小子,娘子的心就偏到北朝去了?”

“這怎能一樣?”

謝瀾安絲毫未覺自己偏心,鐵麵無私地與祖遂講理,“之前我是不願將軍歧視女子,想讓您將她們和男人一般看重,一般傾授本領,我信她們是真金不怕紅爐火。至於胤奚,他……”

祖遂睨視一目,倒要聽聽“他怎麼樣”。

“他……嬌氣些。”謝瀾安扯了一句,“將軍還有旁的事嗎,不妨留在府中用暮食。”

祖遂輕哼一聲,看謝娘子的意思,想來是難以轉圜了。他心中卻不讚同,嘴硬道:“半日就半日,無非是將原先的訓練雙倍壓縮一下,到時我狠狠地練他!”

謝瀾安從容微笑:“怎麼教便是老將軍的事了,我不插手,隨將軍調理。”

祖遂碰了個軟釘子,當下也吃不下什麼飯,返身回校場。

他走到門邊,已要邁出門檻,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齒尖微磨的聲音:“——不許太狠。”

·

晚飯後,謝瀾安照例抽出半個時辰教胤奚下棋。

她沒有提起祖遂上門的事,燈影脈脈的光線下,她教他擺座子定式,因為簡單,耐心得意興闌珊,一雙長眉輕斂,又帶著不自覺的嚴厲。

她這種樣子,最令胤奚沉迷。

女郎身上寬逸的綾紗白衣柔軟得似一團雲靄,籠著幽香的袖口堆委在枰外,那玉做的沁白棋子,在她素指間靈巧翻轉。

這是個雪意堆就的人,惟有蘭音輕吐的檀唇,是嗬氣成暖的豔色。

他要很努力地轉走注意力,才能專心在棋盤上。

“我二叔的書房叫新枰齋,取的便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千古無重局之意。”

夜晚尚有白日的餘暑,堂屋的窗扇敞著,蛩聲清謐。謝瀾安不止教他棋理,也與他看的兵書結合,說些書外的道理。

胤奚牢記在心,隔了一陣低問:“女郎,金陵會亂嗎?倘若因我的緣故……”

“落子無悔。”謝瀾安挑眉看他一眼,將吃掉他的幾顆子不客氣地扔回他手邊的棋盒子。

放在從前,她會教人三思隱忍,顧慮大局,因為上一世她自己便是如此奉行的。可這輩子,謝瀾安漠然一笑,“你記著,不仁者以萬物為芻狗,為自己謀條生路從來不是錯。心如轉丸,手如鳴鏑,心轉得多快,手出得多穩,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說完,察覺對麵的人不自覺繃起了麵皮,垂手聆聽,頓了下,語氣又溫和下來:“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端看他一個無依無仗的庶人,籌謀數年時間,隻為設計一名縣主之死,便知他膽何其大而心何其細。

晝長苦夜短,眨眼間半個時辰的銀漏水滿,胤奚便該告退了。

他沒有磨蹭,放下挽折的纏枝紋袖口起身,仔細將棋盒與坐墊歸置齊整,順手捋正女郎折扇上的墜絛。

正要離去,謝瀾安忽叫住他:“等等。束夢。”

胤奚轉頭,束夢端了一盞白玉瓷盛的散著熱氣的東西入室,“娘子,來了。”

謝瀾安倚坐方席上,向胤奚指指碗,“牛乳,給你的,以後每晚飲一盞。”

食乳酪本是北地胡人的風氣,在大玄,乳酪價貴,隻有貴人家中才能供應起。

豐年小時候總嚷著要長個子,日飲一盞,長到如今身體壯如牛犢,風寒都沒染過幾回。謝瀾安一見胤奚清瘦的身子,巴掌大的小臉,便想起他這兩年蟄伏苦熬的經曆,是以也給他補補。

胤奚這次卻沒有如獲珍寶地領命,他注視那盞潔白的乳酪,抻了抻女郎送他的衣服袖口,遲疑道:“喝這個,會長身體吧……”

世上男子無不盼著長高些,哪有嫌自己高的?

謝瀾安倒是怕他喝完後,皮膚將養的比現在還白。

那豈不是更會招惹人了。

“衰奴不想喝麼。”

這聲從喉嚨裡溢出的輕嬌一出,謝瀾安耳後的皮膚不由簌栗,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喝乳酪脾胃不服?”

胤奚搖搖頭。

謝瀾安耐著性子:“對牛羊有避諱?”

胤奚還是搖頭。

謝瀾安板起臉色眯了眯眼:“我是在和你打商量?”

“衰奴……”

“閉嘴,喝。”

一臉委屈的小郎君在女郎的注視之下,不情不願捧起瓷盞,小口小口地喝。

牛乳醇稠香甜,飲之暖腹,這是胤奚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到這麼好喝的東西。

隻是美食與衣裳便像魚與熊掌,他怕不可兼得。

但胤奚最終還是聽話地喝完了,放下碗後,他向束夢道了聲謝。束夢看著他的兩邊嘴角,卻是一樂。

原來他不留神,留了兩撇小白胡在唇邊。

謝瀾安清泠的眸子望過去,人亦忍俊。

下一刻,她又笑不出來了。因為胤奚用那雙水漉漉的黑眸凝視著她,探出嫣紅的舌尖,將唇邊的殘白舔吮進去,乾乾淨淨地一笑:“多謝女郎賜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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