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談判隻是走一個過場,對方想看看皇太極的態度,想試探一下是否可以收買,是否可以用更簡單的方式完成征服。
而皇太極和周元主要是想看看對方具體的想法,想給對方一種錯覺,就是拿下這裡很簡單。
這有助於讓對方輕視敵人,創造一定的戰略機會。
但出了營帳之後的談話,卻讓周元覺得怪異。
他一直是很欣賞皇太極的,他認為這個人具備相當的戰略眼光,具備超越時代的遠見。
可對於戰爭,他竟然有所猶豫。
“沙皇國崛起的很快,在短短三四百年之間,就把自己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周元沉聲道“但近幾十年,尤其是近三十年,他們在西邊的戰爭很不順利。”
“由於火器的發展,他們的板甲擋不住燧發銃的衝擊,老式的木船又被風帆戰艦壓著打,波羅的海的碼頭被瑞典、波蘭死盯著,黑海又被奧斯曼帝國看得死死的,戰艦根本進不了地中海,裡海又出不去…”
“北方幾乎沒有不凍港,又遠離利益中心…”
“我想表達的是,他們尋找優良不凍港的戰略意圖是堅定的,是幾乎不可更改的。”
“彼得大帝的原話說的很明白,擁有陸軍的沙皇隻有一隻手,要同時擁有陸軍和海軍,才是雙手健全的君主。”
“這意味著,我們與他們的戰爭,是不可避免的,是一定會打的。”
說到這裡,周元看向皇太極,鄭重道“但我感受到了你對戰爭的猶豫,你從來不是猶豫的人,你在想什麼?”
皇太極皺著眉頭沒有回答。
他隻是看了一眼四周,緩步朝前,與騎兵彙合。
上了馬之後,他突然回頭看向周元,道“去不去北方?”
周元道“這不就是北方?”
皇太極道“我是說東海女真族部,恨古河流域、兀的河流域、你密河流域。”
周元疑惑道“你帶我去那裡做什麼?”
皇太極道“如果你願意跟我去,我們帶幾十個精騎,快馬過去。”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如鷹一般銳利。
周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但他沉默了片刻,還是沉聲道“要去現在就去,早點回。”
皇太極當即大聲道“準備乾糧清水,調八十騎跟我北上,半個時辰後出發。”
他與周元再無交流。
周元沒問原因,他也沒有主動提起。
這是一場說走就走的行動,不是旅遊、不是視察,不知道任何原因。
他邀請,周元便答應,僅此而已。
於是出發,不管一切。
兩人帶著八十騎飛快北上,繞過沙皇國探險隊所在區域,所見之處皆是大雪堆積,天地皆白。
一路上,兩人幾乎沒有什麼交流,天黑搭帳,天亮趕路。
一直到三月初六,這已經是趕路的第八天,周元才終於看到第一批人。
那是長長的隊伍,有數百人之多。
全是女人,被韁繩綁著手,被二十多個沙皇國士兵押解著,朝著據點而去。
周元等人遠遠看著這一切,不敢有任何動作。
他們八十騎,足夠救下這些人,但後果是被四周數不清的探險隊圍獵,幾乎是十死無生之局。
皇太極麵無表情道“是野人女真部族的族人,是我的子民。”
周元沉默著,不言不語。
待數百人的隊伍走後,他們才繼續朝北,僅僅過了半日,便看了雪中的村落。
沿著黑龍江北岸修築的土屋,已經幾乎成了廢墟,雪地中到處都是殘破的屍體,被低溫冷凍著,久久不腐。
全村死絕,一個活人都沒有,除了被押解走的那些年齡合適的女人。
皇太極道“這些殘破的屍體,也是我的子民。”
他沒有任何感慨,隻是讓大家繼續朝北。
十五天,他們往北繼續走了十五天。
加上之前的八天,這或許是周元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二十三天。
他們行走在冰雪之中,看到了各式各樣的聚居地,有的是土房,有的是破碎的氈房,有的甚至是地穴。
毫無疑問,沒有活人,都是屍體。
殘破的,淒慘的,猙獰的,各式各樣的。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