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大軍抽調三萬精銳,北上寧夏,與寧夏鎮大軍彙合,出城往東北方向行進至沙井,與本帥彙合。”
“戰爭之事,時機為重,須輕裝出征,全速行軍,若有懈怠者,軍法處置。”
第一封信發往固原鎮。
“蒙古大軍傷亡慘重,被切斷補給線的薩布丹無意再戰,必往北回撤迆都。”
“五軍營縱橫穿插,攔路阻擊,以最大程度限製對方回撤之速度,薩布丹糧草不足,不敢戀戰,應該不往迆都,而會徑直北上前往賽音山達。”
“和碩特部四萬鐵騎,當以最快速度,趕往賽音山達,將薩布丹退路徹底截斷。”
“按照時間算來,我大晉西北軍將於十月十四出征,十月十八駐紮沙井,朝北追擊,十月二十五至迆都。”
“十一月初一,賽音山達,圍殲蒙古大軍,一切計劃以此為倒計時。”
第二封信發往亦集乃。
“聖母姐姐,我也想你,我希望你能提前出發,前往沙井與我彙合。”
“這一次我們將見證一場天崩地裂般的變故,怒水潮頭,我們一同逆流而上。”
第三封信依舊發往亦集乃。
第四封信給李賀。
第五封信給向勇。
“第六封信,留在大同鎮,交給閔天瑞。”
周元小心翼翼將信紙裝進錦囊之中,這才和莊玄素一起登上城樓。
這裡的戰爭結束了,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一場戰爭永遠都無法結束了。
“殺了我!求您了將軍!殺了我吧!”
淒厲絕望的哭喊聲,引得眾人圍觀。
一個雙腿齊膝斷掉的士兵坐在地上,滿身都是鮮血,左手抓著閔天瑞的衣袖,咬牙切齒道“將軍,幫幫我,殺了我!”
他右手也沒了,齊肩斷掉的。
四周諸多士兵低下頭,不禁歎息著。
閔天瑞也是臉色發白,嘴唇顫抖著,喃喃道“活著吧,再難總比死了好。”
受傷的士兵嚎啕大哭,誰不想活著呢?但他活著,家裡便領不到陣亡撫恤金,同時還要多交一個人頭稅,他也無法種地和當兵了,活著隻會拖累家人。
“將軍,看在我跟了您十一年的份上…讓我解脫吧!”
“我這般模樣,活著隻會害人,害人啊!我不想做廢物,我不想拖累家人。”
身手矯健的士兵,家中的頂梁柱,一朝變為廢物,誰能承受呢?
這並不是個例。
周元放眼望去,整個長城都被鮮血染紅,在這猩紅的天地之中,無數傷者哀嚎著,訴說著自己的痛苦。
而更多人,殘破不堪,堆積在城樓下,或是放在木板上,除了那一雙憤恨的眼睛還瞪著,便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們誰不是家中的孝子?誰不是好丈夫,好父親,頂梁柱。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或許無數人等待著他們回家,但他們回不去了,家人等不到了。
“用我們的血肉,鑄成我們新的長城。”
這句話在此刻,就像是刀一般,刺進人們的心臟。
百年戍邊,這裡倒下了多少英雄好漢,他們微不足道,卻光耀千古。
莊玄素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他會死嗎?”
周元道“或許吧,但不是現在,而是將來。”
“他身體殘廢,無法從事生產,卻要繳人頭稅,卻要吃飯,他或許會痛苦一輩子,也或許在某一天忍受不了了,便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莊玄素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卻依舊有些紅。
她小聲道“周元,他們分明在保護這個國家,為什麼卻落得個如此悲慘的下場?那些貪官汙吏,那些蠻橫跋扈的二世祖,分明就是個禍害,為什麼卻總能瀟灑一生?”
“同樣是人,同樣是大晉子民,為什麼英雄還不如小人過得好?”
周元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隻是想起了那句話。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他的心中,同樣感慨萬千。
而莊玄素依舊有些忍不住了,低著頭不敢看城樓下的屍體,而是來到城樓的內側。
然後,她看到了令人百感交集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