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東方城門之上的拚殺已經接近尾聲,這一場大戰從早晨便開始,一直持續到了黃昏。從最初的攻城戰變成了陣地爭奪戰,然後成了城門控製戰。
數萬守軍拚死搏殺,卻依舊擋不住滿狀態的東虜戰士,城樓的缺口守不住,下城的道路攔不住,最終東虜的戰士衝進了城。
而正當他們準備裡應外合打開城門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幾乎不可置信的一幕。
無數的男人提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密密麻麻擠滿了街道,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儘頭。
這他媽怎麼可能!
哪一次攻城不是百姓都跑得精光了,這一次怎麼反倒沒跑,竟還要反抗!
“滾遠點!否則連你們一起殺!”
有東虜戰士怒吼出聲。
給他們回應的,是神京百姓的仰天長嘯。
密集的百姓如潮水一般衝了上來,瞬間將他們淹沒。
“殺了這群東虜狗!”
“老子跟你們拚了!”
在無數的呐喊聲中,進城的東虜兵隻堅持了幾十個呼吸,便全部成了屍體。
城樓之上還在大戰,百姓組成的巨浪朝上卷去,對著東虜人就是招呼。
他們的戰鬥力很弱,沒有甲胄,兵器也往往隻是鐵鏟、鋤頭,照理說不該對訓練有素的東虜人造成威脅。
可他們人卻太多了,密密麻麻湧上城頭,城下街道上還有一大片往上擠。
百姓都殺紅了眼,更何況是守軍戰士。
無數的百姓湧上去,給了他們無與倫比的鬥誌和勇氣,也不知道從哪裡爆發出了新的力量,和東虜人進行新一波死拚。
城樓上的變故來得太快,而在城樓下方,站在營帳門口的皇太極,遙遙看著這一幕,眉頭漸漸皺起。
他沉默了很久,才歎息道“看來我們要走的路,還需要很長時間。”
完顏黛嬋道“因為這些百姓?”
皇太極道“因為一個民族的血性已經覺醒。”
他低下了頭,似乎很沮喪,呢喃說道“黛嬋,你說我們東虜人不過七八十萬,卻能湊出十餘萬大軍,打得大晉抬不起頭來,這是為什麼?”
完顏黛嬋道“我們能征善戰,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
皇太極道“不錯啊,我們的孩子,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騎馬、狩獵、戰鬥、尚武,故而有野性,有狠勁兒。”
“所以我們的騎兵幾乎無敵,我們在戰場上,單兵作戰能力要遠高於大晉。”
“如今不一樣了,我們有的東西,大晉也開始有了。”
他歎息道“當初父皇攻打遼東的時候,我才四歲,那裡的守軍還在守城,百姓就跑光了。”
“之前我們攻打薊州,攻城剛到一半,他們的兵都潰散了,百姓到處逃,像是迷失的羊群,任我們宰割。”
“此時此刻,神京城樓上的那些守軍,死了一個又一個,竟然沒有潰散。”
“神京城的百姓們竟然組織了起來,登上城樓與守軍並肩作戰…”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大晉的百姓和戰士,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這種血性的覺醒,需要極為苛刻的條件,需要的是數十上百年的陣痛,需要數十上百年的啟蒙。”
“而大晉,這才多長時間?”
完顏黛嬋輕聲道“皇兄想說什麼?”
皇太極道“大晉國祚本該已經到了,卻偏偏出了官妙善和周元這種人物。”
“前者竟然能穩住爛局而不崩,後者更離譜,到處補天裂,到處挽天傾,同時還能啟發民智,還能喚醒民族血性的覺醒…”
“這兩個人,前者穩住了曆史,後者改變了曆史啊。”
他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我們已經無限接近於拿下神京了!可血性的覺醒,讓我們始終完不成最後一步。”
“這一戰,我們要敗了。”
聽到這句話,旁邊的代善卻忍不住大吼了起來“不行!老八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難道要撤軍?”
“我們九萬大軍,好不容易來到這裡,若不趁著周元不在,攻陷神京,將來他回來了,我們便再無機會了。”
“我們不能撤!隻要殺!把那群百姓殺怕了,他們就不敢打了!”
“大晉的守軍,所剩不過兩萬人了,再攻一天,他們便撐不住了。”
皇太極麵色凝肅,聲音也沉重無比“父皇勵精圖治數十年,沒能攻破山海關,我們一起征戰,最終到了這裡。”
“這一路走來,我知道有多麼艱難,我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麼難得。”
“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但神京百姓的覺醒,讓我們寸步難行了,繼續打下去,神京會死更多的人,我們同樣如此。”
“就算是這九萬大軍打光,神京也拿不回來了。”
“是時候撤退了,我們不可能完全不給自己保留力量。”
代善大吼道“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
皇太極看向他,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他眼神深邃,語氣沉著“代善,我繼承了父皇的意誌,我知道女真的目標是什麼,而且我的決心比你更堅定。”
“但做事情不是隻靠蠻力的,拿不下來,就是拿不下來,打仗不是賭氣,沒有任何人可以拿我們的國運來賭氣,我也不可以。”
“周元是個出色的對手,賽音山達沒能拿下他,我就已經預感到了不妙。”
“這一次神京的百姓,又給我上了一課。”
“我們會慢慢去學習這些東西的,我們會慢慢變得強大的,我們總有一天會實現目標的。”
“作為皇帝,我有必要以最理智的眼光去分析局勢,做出判斷,並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