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寨主,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黎鬆當然不是蠢貨。
熊闊海和王昂的殺人手段他看在眼裡,絕不是簡單的身手好而已,他們動作乾淨利落,每一招都直取要害,非但殺人,還不見血,這顯然專業的。
而四人中唯一的女人,都身懷武藝,殺一個持刀壯漢都隻需要一隻手,對方都還反應不過來,這身手也絕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那麼由此可以判斷出,周元絕不是什麼商人之子,絕對大有來頭。
一個大有來頭的人,隱藏身份來這裡能做什麼?除了大官,誰會來這種窮地方?
所以黎鬆跪了下去,他的內心是悲痛的,苗人在此休養生息上千年,從來沒有過得這麼淒慘過。
家家戶戶揭不開鍋,甚至要便賣銀飾來繳稅,良田荒廢,荒地無人開墾,眼看著都要滅族了,還打什麼仗啊。
周元殺了人,但周元卻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黎鬆阿爺,起來吧,我也當不起你這般跪著。”
周元並沒有扮豬吃老虎的爽感,他隻是扶起了這個老人,看向這片天地。
綠水青山,本該是他們的財富,為什麼這裡會過成這樣?
“我還沒有來到這裡時,便打聽過這裡。”
他握住了黎鬆的手,緩步朝山下走去。
一路綠草鮮花,百鳥騰飛,他的聲音很是低沉。
“這裡有好山好水好風光,吃不儘的野果,撈不儘的魚,苗人淳樸、善良且勤勞,他們耕種土地,種植果樹,撒網撈魚,自給自足。”
“這裡宛若世外桃源。”
說到這裡,他低聲道“阿爺,你說苗寨是世外桃源嗎?”
聽到這些花,黎鬆滿眼含著淚水,哽咽道“這裡本該是世外桃源的,我們苗人男男女女都下地乾活,都用儘了全力,想要日子過得好。”
“可惜沒法子啊,賦稅太高了,朝廷不把我們當人啊,我們每年的收成,有大半都要交出去,有些年頭,甚至全部都要交出去。”
“除了基礎的賦稅之外,還有什麼征虜稅、平亂稅,連修橋補路都要收稅。”
“哪裡經得起這般折騰啊!”
周元冷冷一笑,淡淡道“老熊,告訴他,朝廷是怎麼收稅的。”
熊闊海道“黎鬆阿爺,大晉的賦稅遠沒有這般高,而且也從來不對苗寨收稅,前些年有征虜稅、平亂稅,但那僅限於北方個彆省份,主要是山東、冀州和山西,近兩三年已經不再征收這些稅務了。”
“你們賦稅繁重,但這筆錢朝廷是一分沒拿的,朝廷隻接收貴州宣慰司的上貢,這個數額並不大,而且近兩年,土司已經拒絕上貢了。”
“你們的錢,是被你們的土司拿走了,朝廷一分都沒拿。”
這句話說出,黎鬆停在了原地,駭然看向周元。
他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顫聲道“葉公子…這…這一切…都是真的?”
周元道“土司叛亂多年,歲貢已經收不上來了,你們的錢都被土司搜刮走了,他們用你們的錢鑄造兵器和盔甲,用以造反。”
“無論是你們還是那些普通的苗兵,都以為朝廷把你們欺壓得過不下去了,事實上是土司拿著你們的錢,以你們的名義,滿足他們自己的野心。”
“同時,他們還要你們感激,還要你們支持,美其名曰為了你們而戰。”火山文學
黎鬆幾乎都站不穩了。
他嘴唇不停顫抖著,哽咽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應該啊!”
他抬起頭來,大聲道“他們也是苗人!也是彝人!他們怎麼能這麼做啊!他們怎麼會這麼對待鄉親們啊!”
周元冷笑道“鄉親?土司從來不把你們當成鄉親,隻把你們當成豬狗牛羊,當成治下任人宰割的愚民。”
“你們苗人想要把日子過起來,真正要做的是推翻那些吸你們血、吃你們肉的土司。”
“土司沒了,沒人壓迫你們了,你們才能靠著這片青山綠水,把日子過好。”
黎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頭埋進了懷裡,似乎已經要崩潰了。
周元沒有打擾,隻是和熊闊海對視一眼,朝前走出去。
“大人,我們要不要轉移?這十多個人沒了,肯定要驚動土縣的。”
熊闊海多少有些擔憂。
周元則是搖頭道“不可,黎鬆這個人不錯,他是反戰派,值得我們拉攏,也隻有他能夠帶我們找到其他反戰派,然後聯合起來。”
“而且對方找不到我們人,肯定就要各寨搜索,我們是外來人,沒地方躲的。”
“必須留下來,讓黎鬆配合我們,才能暫時拖延時間。”
熊闊海道“可是我擔心這老頭不肯配合…”
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了沉重的聲音“葉公子!”